十三、崩潰

        肉體的快樂能讓人陷入一種思維暫停的空白，只有溫度、觸感、聲音和氣味被無限放大，形成一個漩渦，捲走時間和空間，裴甯找回自己的意識時，牆上已經有天光帶來的微亮，自己是半側著身倒在床上的，猛地坐起身，房間裡只剩他一個人。

        掀開覆蓋了自己腰部以下所有肌膚的被子，他的身上還有交歡後的痕跡，若不是體液沾染後讓毛髮乾黏，他都要以為一切是自己的幻覺，曲起雙膝，他環抱自己，仔細的去搜刮腦海裡的記憶。

        迷離醉眼、微啟紅唇，還有那高傲的隱忍的呻吟，以及那一瞬溫柔的稱讚，他都記得，漸漸的，被擁抱過的身體記憶也在回溯，唇吻和交媾，他在無邊快樂的侵襲下失去了自制，他把小姐抱得很緊，他記得自己是如何發狠的把自己送進那具溫暖的身體裡，也是因為這樣他最後筋疲力竭，在最後一刻狼狽地抽出來，不想弄髒小姐的腿，他射在自己的手心裡。

        喘氣聲持續了很久，他花了很長的時間才讓心跳回到原本的速度，小姐沒有催促他，只是隨意地撐著身體，琥珀色的眼睛像夜色裡的星星，指引他伏倒在她腿上，小姐的手輕摸了他的頭髮和耳鬢。

        模糊的記憶裡，小姐好像低頭靠近了自己，但裴甯不能再想起太多了，他花了點時間把自己重新組裝完整，這才下床走進浴室裡。

        打開蓮蓬頭，等待熱水的時間，他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睡亂的頭髮，剛長出來的鬍渣，如果忽略掉脖子上的項圈，他彷彿什麼都沒有變，但現實是，他在學著成為另一個人的附庸，他才剛完成了他的工作，他取悅了他的主人。

        情緒變得古怪，裴甯覺得一部份的自己有被表揚後的欣喜，另一部份卻對自己的適應感到厭惡，強烈的噁心感突然湧了上來，他慌忙爬到馬桶邊，掀開馬桶蓋，然後狼狽地發現自己只是在乾嘔。

        「叩叩」浴室門突然被敲響，沒有等他回應，門已經被打開，穿著浴袍的小姐披著一頭濕髮站在門邊，她的眉頭微微擰著，和歪坐在馬桶邊上的裴甯四目相對。

        「怎麼了？」小姐的聲音很溫柔，溫柔的讓人瞬間軟弱，她蹲了下來，讓彼此的目光平行，白皙的手伸了過來，輕撫裴甯的臉頰，又問：「不舒服？」，那雙眼裡的關心不像是假的，好像她真的能接住自己的脆弱，想著，裴甯的眼睛已經模糊了起來。

        小姐看著裴甯淚濕的眼睛，她知道自己無意間戳破了裴甯努力武裝起來的自我保護，想起鄧叔曾說他來了之後一直都很平靜，像是很快就接受了新的生活、新的身分，現在想來，那些冷靜的表象，應該只是裴甯在努力地不要讓自己失序吧。

        小姐默默地替裴甯拭淚，她懂這種感覺，面對巨大的變動，明明手足無措，卻要強自鎮定，當努力過了頭，人就會在一個被准許的瞬間，鬆解成無數碎塊，她明白，這經歷她有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