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你妈不要你啦

        初春的雨总是带着刺骨的寒意，细密的雨丝像一层薄纱笼罩着小镇。伊瑞拉撑着伞，踩着湿漉漉的石板路，远远就看见那个瘦小的身影蜷缩在米莉亚家院外的墙角。

        萨洛尔只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粗布衬衣，衣摆垂到膝盖，袖子明显短了一截，露出纤细的手腕。他的金色长发乱糟糟地披在肩上，发梢沾满了木屑和灰尘，像是很久没有打理过。伊瑞拉走近时，发现他的嘴唇干裂得厉害，已经渗出了血丝。

        她拢紧针织披肩，在蔷薇庄园锈迹斑斑的铁门前停驻。蜷缩在紫藤花架下的少年闻声抬头，洗得发白的蓝衬衫领口歪斜，露出锁骨处青紫的掐痕。

        “萨洛尔？”伊瑞拉轻声唤他，蹲下身与他平视。少年低下头，目光始终盯着自己破旧的靴尖，

        “你怎么在这？”伊瑞拉蹲下身时嗅到淡淡的松木香，那是他常年待在木工坊沾染的气息。

        少年的沉默说明了一切。

        “你妈不要你啦？！”

        “她真是疯子！她把你丢了？”

        “或许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萨洛尔默不作声，低头望着鞋尖，垂眸的模样遮盖住他天蓝色透亮的双眼。她伸手想摸摸他的头，却被他微微偏头躲开了。

        “我去找米莉亚……”正说着，伊瑞拉牵起他的手，“嗯？”萨洛尔在原地不动，任凭她怎么拉扯也不挪动半步。他依旧沉默，只是将手缩进袖子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线头。伊瑞拉注意到他的手腕上有几道青紫的痕迹，像是被人用力抓握过。她的心猛地揪了一下，伸手轻轻握住他的手，却发现他的手冰凉得吓人。

        “走，我带你去找米莉亚。”伊瑞拉站起身，拉着他的手想带他走。可萨洛尔却像生了根似的，蹲坐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的目光依旧低垂，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必须去和你母亲说清楚，听话――”话音未落，萨洛尔甩开她的手，轻轻点了下头。

        伊瑞拉叹了口气，转身朝院子走去。院子里的景象让她愣住了――原本种满蔷薇的花园如今只剩下枯死的藤蔓，破碎的花盆和家具散落一地，像是经历了一场暴风雨的洗礼。

        米莉亚的尖叫声恰在此时刺破雨幕。伊瑞拉转头望去，往日蔷薇盛开的花园已然不在，只留腐烂的花枝上缀着零散灰粉，歪倒的樱桃木餐椅压着撕碎的蕾丝窗帘，雕花瓷盘碎片在泥水里闪着冷光。

        “米莉亚？”伊瑞拉试探着喊了一声，推开半掩的院门。屋内传来一阵低低的啜泣声，她循声望去，看见米莉亚正蜷缩在客厅的角落里，身上穿着一条沾满酒水的红色长裙，金色的卷发凌乱地贴在脸上，妆容早已花得不成样子――她几乎认不出这是当年舞会上惊艳全城的子爵夫人。

        “塔莱……塔莱……”米莉亚喃喃自语，声音沙哑而破碎。她的手里紧紧攥着一只破碎的瓷杯，指尖被划破了也浑然不觉。伊瑞拉走近时，她突然抬起头，目光涣散地看向门口。

        “伊瑞拉？”米莉亚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随即她的目光越过伊瑞拉，落在了站在门外的萨洛尔身上。那一瞬间，她的眼神变得尖锐而疯狂。

        “你怎么还在这！”米莉亚踢开脚边的铜烛台冲过来，镶嵌珍珠的裙撑发出吱呀哀鸣。伊瑞拉慌忙将萨洛尔护在身后，却被女人攥住手腕，焰红色的指甲深深掐进皮肉。

        “米莉亚？”

        米莉亚神经质地笑起来，酒气混着玫瑰香水味扑面而来，“唔……塔莱、塔莱――别，我什么都没有了……”打湿的金色卷发黏在脸颊，“别离开我……”

        这比她想的还要糟糕，曾经那个骄傲的米莉亚去哪了？

        “呜――”米莉亚猛地抬头，“都是因为你……”

        米莉亚突然抓起半截酒瓶砸过来，琥珀色液体在萨洛尔脚边炸开。

        “都是你！”米莉亚揪住自己凌乱的卷发，精心描绘的眼线在脸上晕染成污痕，“你怎么还没死？”

        萨洛尔蹲下身，颤抖的指尖悬在母亲肩头半寸，终究沉默地收回。伊瑞拉看见他喉结滚动着咽下呜咽。

        “你为什么要出生?塔莱是多么爱我……要不是你，他也不会跟别的女人跑了！”

        “都是因为你！”米莉亚猛地站起来，踉跄着朝萨洛尔扑去。伊瑞拉连忙拦住她，却被她撞得后退了几步。米莉亚的手里还握着那只破碎的瓷杯，锋利的边缘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寒光。

        “你怎么还没死？你为什么要出生？”米莉亚的声音尖锐得刺耳，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怨恨和痛苦，“如果不是你，塔莱怎么会离开我？他明明那么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