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05　謊言。

        夜裡，所思見江以桓心情不太好，又找他一起睡。

        看他閉眼睡了，所思伸手戳了戳他的臉頰。

        「你會回家吵架嗎？」

        聞之，江以桓緩緩睜開眼，朝所思的方向側躺。

        「我的確想回去警告他，更想搞清楚他為什麼這麼討厭我。明明已經得到所有人的關注與愛，但就是想看我過得差，好像唯有那樣才會舒心。」

        他深吸一口氣，接著道：「以前我什麼都讓給他，可是這一次我想好好守護妳，除非妳想走，要不……」

        話還沒說完，江以桓的臉頰便被所思冰冷的手拍了一下。

        他愣著，看見的是所思有些氣憤的臉。

        「我怎麼可能跟著他走？就算他有一張能被我記住的臉，他在我心裡也沒有你特別。雖然當初我們都說自己是外貌協會，但是我們不都交付自己的真心了嗎？我喜歡你的一切，所有所有……我都喜歡。」

        「所思……」

        「你值得我喜歡，所以相信我。」所思的表情緩和了點，揚起淡淡的笑，「我也不會有事，因為你會保護我呀。」

        江以桓緊緊抱住她，心湖泛起漣漪，所有的擔憂在一夕間暫時躲了起來。

        至少他的心裡是明媚的，陽光又探出一角，照亮他的世界。

        「妳願意聽我說一個故事嗎？」

        「當然，你說什麼我都願意聽。」

        黃橘色的小夜燈靜靜亮著，江以桓也說起他的過往──在還不懂事的年紀發生的、至暗又讓人心寒的事件。

        ──江家只認一個兒子。

        所以若江以燁需要心、需要肝，他都得獻上。

        曾經他也躺在手術台上，可醫生為了不犯錯而停手。雖然保住了自己的健康，但隨著年紀增長，他越來越害怕，更覺得毛骨悚然。

        所以他逃了。哪怕江家的人隨時都能找到他，這也是他唯一能拉開的、最遠的距離。

        「我知道要是我澈底銷聲匿跡會有什麼下場。」

        江以燁犯錯了是禁足，可他犯錯將是囚禁。

        「在我蒐集足夠能制服他們的把柄之前，我不能太囂張，只能暫時表現得像個有點叛逆的乖孩子，讓他們覺得我還被他們掌握著。」

        所思全身發顫，說不出半句話。

        「如果江以燁是因為被溺愛才變成這副模樣，我會讓他知道，沒有我他依然能夠過得順遂，我也不將是他的附屬品。」

        他無法為江以燁掏心掏肺，也不想為他獻出鮮血。

        他會斬斷江家的詛咒，從今以後，誰的人生都不再背負任何命運。

        所思以為自己沒有手足所以無法共情，可她卻聽得雞皮疙瘩、呼吸變得急促，腦袋一片空白。這應該只能出現在小說和電影裡，不該是現實……不該有任何人承受如此荒唐的事情。

        「可怕嗎？」江以桓問。

        「……很可怕。」

        江以桓斂下眸，過了良久才說：「也許我不該告訴妳的，對嗎？」

        「不，你得告訴我，我想知道……你的所有事情。」所思的聲音發顫，下意識地揪住他的衣角。

        也讓江以桓發現，她連手都在顫抖。

        「不是覺得可怕嗎？所思，其實剛剛都是我在──」

        「但我會保護你。」

        「說謊」這兩個字還沒吐出，就被所思打斷。

        動搖的心沒有因此偏航，他仍決定逃避，隱藏真相。

        「其實我剛剛都是騙妳的。」毫無破綻的溫柔帶著歉意，是一面細密又染上夜色的網，試圖帶走她所有的擔心與害怕。

        他是不是因為太過安心所以大意了？

        所思該待在澄澈靜好的陽光下，如當初於他心射下一箭的那刻，耀眼得讓人無法直視，怎麼能與他一起困在這片無邊的夜裡？

        「才怪。江以桓，你捨不得騙我。」

        可是，他忘了所思是多麼固執的人。

        「除此之外呢？我還能知道你的多少祕密？別怕，我不會逃跑。」

        也忘了她有多麼了解他。

        「沒有了，我沒有任何隱瞞和謊言。」

        「好，你還記得我說的嗎？江以桓，這裡是你的第二個家。」所思原本拉著衣角的手牽住了他，溫熱的掌心貼合在一起，彷彿還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

        明明正經嚴肅地說著，爾後卻又因彆扭和害臊別過頭。

        「……又或者是避風港。你所待的地方，總該有一個是溫暖的。」

        江以桓屏住呼吸，夜燈的光芒映在他的瞳仁，閃閃發亮。

        好似真的看見了僅屬於他的港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