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无关风月

        两段破败的情事先后走向终局，两场自己与自己的战争相继打响。

        或许是都成熟了些，也或许是都太累了些，方圆和何与居然都一反「火急火燎找下家」的常态，倒也安安稳稳地相互陪伴着捱过了这个冬季。

        不过，以历史的后见之明来看，这是命中注定的机缘。

        初冬某日大雪，方圆和何与一起出门去上早八点的课。对于已经是准毕业生的他们来说，早八点的课已经很少见了。冬日天亮得晚，学校的宿舍又是按照不同年级分布在校园的东南西北各处，因而她们从宿舍区出来的一路几乎碰不到什么人。

        三年多的相处已经让二人培养起「即便一路无话也不觉得尴尬」的情谊。

        原本以为这天也会像此前无数个并肩而行的时刻一样各自沉默又自得其乐，但少见的大雪却无端为二人创造出新的乐趣来。

        当她们路过已被白雪装点得十分壮观的小花圃时，方圆率先注意到低矮的栅栏内原本是草皮的地方铺开了一整片像棉被一般的、完整的雪，松松软软，未经玷污。

        似是着了魔般，原本就挨着篱笆边走的方圆迟疑了两秒，咬了咬牙，随即屈服于最原始的冲动跳进那片雪地里大踩特踩。

        “我的天呐，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踩没有被人踩过的雪地！”对脚下的璞玉狠狠地刨了几脚的方圆舒服得眯起了眼感叹道，“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你喜欢玷污纯洁无瑕的东西。”何与露出了邪邪的笑。

        “没错！！！不过……这话未免太难听了，被你说得我好像是个有处女情结外加集邮癖的变态。”

        “是挺变态的啊……”何与嘴上这么说着，但也跟着跳进了雪地里，挑了片没被方圆破坏的区域一顿猛踩。

        “哈哈哈，你还说呢，你个变态！哈哈哈……是不是很好玩？很得劲？”方圆眨了眨眼，挑了挑眉，“像不像亲手脱下少女的胸衣的感觉？”

        “啊――你变态！！！”何与大喊一声，许是方圆的话太过露骨但又十分正确，何与白皙的脸颊泛起了红晕。两人在雪地里追打了起来。

        “你别走！你过来！”何与在了一棵小树旁停下了脚步，一脸坏笑地招呼方圆。

        “你想干吗？”方圆十分戒备，一步一停地观察何与是否又要突袭自己。

        “你过来呀……”

        等到方圆也站定在同一棵树旁，何与飞快地抬脚狠狠地踹向树干并迅速向后退了两个身位。

        轰！光秃的枝丫上堆积的雪在一瞬间砸了下来，把没反应过来的方圆砸了个满头满身，紧接着，脖颈后钻入的凉意随即让她清醒过来。

        “你暗算我！你给我站住！！！”畅快的笑声沿着寂静的小路蔓延了很远。

        终于走到大马路上的两人停止了追逐打闹，轻喘着气，眼里闪烁着笑意，意犹未尽。

        “好开心啊！”方圆由衷地感叹。

        “之前那谁都会嘲笑我幼稚，不会跟我一起玩雪。”何与说道，语气里却不再有半分为难，只有淡淡的笑意。

        “我跟你一起玩雪啊！”方圆偏头对上何与欢快的目光。

        人生得一知己，何其有幸。

        「如果不曾拥有，是不是也就永远不会失去？」方圆蓦地回想起一两年前自己内心曾有过的这个声音，那是在和何与第一次好像要打破某种平衡、但两人又默契地退回到安全距离时莫名出现的声音。

        现在已经无法再说不曾拥有了，不管是对方圆还是何与而言都是如此。

        身旁这人数年如一日给予的陪伴、理解、关心、尊重，无一不带着静水流深的力量。

        这人曾见证过自己最不堪的一面，适时地出现把自己从深渊里拽出来，又不含半分私欲，仅出于朋友之义。

        这人知晓自己所有的琐碎往事和私密伤疤，却从未动有恃无恐之心，亦无轻慢或可怜之意。

        那么，拥有会是失去的开始吗？方圆不知道，但想起人生的无常难免有些怅然。

        但何与说：“你是我很重要的人，我不允许我失去你。”

        这恐怕是最动听的情话和最郑重的承诺，无关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