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意

        郑国夫人宴客的这座中堂，杏为梁，桂作柱，素泥里掺了郁金香，风过芬芳，据说建筑费了十万缗钱。

        新谱的长恨歌，共十四迭。每歌二三迭，宾主连同讴者、乐师便稍歇，进一次酒食。每次主菜皆为肉类，有羔、熊、鹿、鱼、鱉等，或炮，或炙，或烧，或脍，或腼；配菜则为干果、鲜果、渍果和各种醢、虀等。食具悉用金器，惟箸是象牙镶银。

        雒邑贵家这股豪奢之风，兴起于咸宜时代。百年世家华族，一朝失了君心，轻则抄家流放，重则灭门。伴君如伴虎，朝不保夕的战战兢兢，催生了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狂浪。

        中宫怜惜两个姊姊半生埋没穷乡，年节赐礼，出手就是金百镒，钱万缗，锦帛无数。

        嵇芾搛了一片烧鹿肉，细嚼，想起在掖庭时，一直把饼夹咸菜丝当美味，不禁暗笑自己没见识。

        因有鄂硕事先嘱托，许平甫席间很照顾她，拎起凤首壶，为她酌了一盏酒。

        嵇芾端起那荔枝大小的酒盏，见酒浆红通通的，有些诧异。

        许平甫道：“这是酸枣酿的酒。”

        嵇芾抿了下，“果然酢。”

        许平甫替她加了半匙蜜糖，“这样是不是好些？”

        场中筝鼓齐鸣，高昂亮烈，要唱渔阳鼙鼓了。鄂硕也结束与邻座阮佩纕的交谈，正坐听歌。嵇芾听了半截八卦，不免好奇后来。范十一娘觉得自己老公孟生好，想和女友封三娘分享，就灌醉了封三娘，教孟生“潜入污之”。她或许是好意，但事先也不和封三娘商量。封三娘醒后是什么反应呢？

        这时，许平甫听家人报讯后，起身离席。鄂硕拉住他，“哎，你走了，谁照应芾娘呢？”

        许平甫道：“小儿夜啼，只有我能哄慰。”

        嵇芾帮他说话：“挽留无益。十二兄惦记着孩儿，大约也没心情饮酒听歌了。”

        许平甫去后，鄂硕啧啧摆首，“十二兄当年选舞征歌，何其倜傥。自从结婚生子丧偶，就成了乳保的班首。”

        许佩纕是平甫堂妹，熟知内情，“我姆姆早就劝他，若没有锺意的，先置个妾主中馈，几时有了再婚对象，再把妾打发掉。多少男人都是这么过来的。他就是不听，这烦恼不是自寻的嘛？”

        鄂硕轻笑，“拖着三个孩儿续弦，不大容易呢。他的品位又被先表嫂吊得那样高。”

        许佩纕瞥一眼嵇芾，“除非彼女自己不想生，或者不能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