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
殷云度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甩耳光，看了眼洛瑶，他倔强地转过头去没吭声。
下一瞬，怀中扑进来一具芳香柔软的躯体，洛瑶搂着他的脖子，一言不发，滚烫的眼泪很快洇湿了他的脖颈。
“……”他无奈，“哭什么，这不是多亏了你，没死成吗。”
洛瑶从他怀中倏然抬起头来，眼眶通红，但眼神极冷静，她语气平静道：“殷云度，如果你死了，我就跟你一起死。”
“如果你想要你的孩子没有爹也没有娘，你大可以试试。”
潭空尊者就看见这从小怼天怼地的小子瞬间僵硬住，连手都不敢落在洛瑶的后背上，像个石头人一样任由女人在他怀中埋首痛哭。
行，他这师父说话不管用，他老婆的威胁倒是挺管用的。要是他早考虑到这层因素，也不能做出这种不计后果的决绝事。
事到如今，殷云度也没了别的办法，他随意往心口拍了记灵气为自己止了血，问师父道：“老头子，你之前说这世上还存有另一只龙心？真有此事？”
潭空尊者不说话，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
洛瑶从他怀中起身，狠狠掐了他腰侧一记，小声告诫：“对师父要尊敬。”
“……”殷云度改口，“师父，您见多识广，不妨给弟子支支招。”
“别了，我只是个死老头子，哪里担当得起龙君大人一句师父呢。”老人唏嘘地拱了拱手，在殷云度眼中，怎么看怎么阴阳怪气。
还是熟悉的作风，还是熟悉的讨厌，他心头火冒，一股气蹭蹭往上涌。
在他要开口讽刺回去前，洛瑶眼疾手快地捂住了他的嘴，眨了眨湿红的眼睛：“君上的伤势需要处理，请尊者稍事休息片刻。”
医修曾经以为，自己占据着全天衍道中最悠闲的职位，可自从君上有了夫人，他就提着箱子往流云殿三天两头跑，活脱脱一个任劳任怨的倒霉蛋。
“君上这处伤口很深，好在止血及时，总体无恙，好好静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过来。”
放在别人身上是足以致命的伤势，但玄龙天生体魄强悍，恢复力远超常人，无甚大碍。
可他又不能明着说，只好捡了些不出错的话叮嘱，然后看着夫人紧蹙的眉心总算稍稍放松。
医修退下后，洛瑶沉默着为他上药，殷云度看她冰冷的脸色显然还怒意未消，故意在她上药的时候嘶了一声。
谁知洛瑶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直接手一抖，将大量药粉倾上去。
“……”
之前是假装疼，现在可是货真价实地疼了。
洛瑶冷笑：“疼了好，疼了才会长记性。”
“我只是不想你和孩子出事。”他低声道，向着洛瑶的小腹伸手，不知为何，却又迟疑地顿住了。
洛瑶索性牵了他的手放在孕肚上。他指尖蜷了蜷，问道：“你说，他们会恨我吗？”
“不会。”洛瑶双手捧住他的手掌，低头在他指节上亲了亲，“你是爱他们的，孩子们知道，他们的娘也知道。”
“如果我死了，你真的会……”他语气迟疑。
洛瑶打断他：“君上，我想知道，如果紫府问题无解，我注定寿命将近，那你会怎么办？”
他沉默片刻，认真道：“我会把孩子养大，然后追随你而去。就像我爹为我娘殉葬那样。”
洛瑶避开伤口，轻轻依偎在他胸膛上，眼角含着泪，唇角却勾起笑：“这也是我的答案。”
一滴泪顺着侧脸滴在他心口前，殷云度心中有些难受，嫁给他之前，洛瑶本来那么无忧无虑。可和他成亲之后，她就总是在为他流泪。
他伸手想拭去她眼尾的泪痕，洛瑶却先一步擦掉了眼泪，眉眼尽是惹人爱怜的悲愁，却努力勾出一个笑容。
“我以后可不能在你面前哭了。如果我们再也没有机会相守，那最后的时间，我只想让你记住我好看的样子。”
殷云度无声一叹，在她眉心落下一吻。
在他眼中，无论怎样的洛瑶，都是世间最好看的女子。
他只能寄希望于师父潭空尊者，不禁喃喃：“也不知道那老头子骗没骗人……”
“臭小子，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一道人影忽然从房梁上倒挂下来，把洛瑶吓了一跳，她以为流云殿中只有她和丈夫两人，才这样肆无忌惮地宣泄着情绪，没想到都被长辈看在眼中，一时羞赧非常。
殷云度的大手护住她的脑袋，又将人按回了怀中，冷淡地掀起眼皮看向潭空尊者。
“师父，我已经成亲了，你这随意从我房间里冒出来的毛病得改改了。”
潭空尊者这才反应过来，从房梁跳下来给洛瑶道歉：“习惯了，习惯了。不好意思小夫人，老头子失礼了。”
洛瑶拿开殷云度的手，也不再倚靠在他怀中，吸了吸鼻子问：“请问潭空师父，您说世上还存在另一颗龙心，现在在哪里呢？”
潭空高深莫测地捋了捋胡子，吐出两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字眼――
“归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