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大亦知寒温

        丸姬虽然心大，生而无泪，也知寒温，也懂得委屈。

        雒宫的不友好气氛，令她感到茫然、孤单，不禁思念起乱哄哄、大杂院一样充满家长里短的玉髓宫；三教九流汇聚，大家一起作奸犯科，谁也不会看不起谁的新丰市。

        夜间，她难以成眠，枕手躺在良家子的公共寝阁里，听着布簾相隔的其它卧榻上传来的甜美匀净呼吸声，思索逃离方案。

        两京道她已经走过一趟，每一处驿站都记在心间，不至于迷路。

        路赀是个问题。

        晚间良家子无事，常于灯下聚博。起初以为丸姬痴，也招呼她一起顽。不想丸姬是新丰赌坊里混出来的，摸过高祖刘季当年用过的骰子盒，坐在大老千的腿上观过战，也学了几手，对付这些闺中选手绰绰有余。一连三个晚上，龙吸百川之水一样，把她们彩绣辉煌的小荷包吸得一文钱不剩。末了，诸良家子怒了，指责她作弊，不带她顽了，一下子断了丸姬积攒路赀的进项。

        当然，作为天子破格封的县君，她也有俸禄，不过都在教导女官裴氏那里收着。去要过一次钱。

        裴氏瞪大眼睛，怀疑地问：“您的衣食物用，宫中俱有供应。您要钱做什么？”

        丸姬只好灰溜溜地撤了。

        裴氏自认为又识破了她一次淘气，对别个教导女官炫耀：“瞧，对付她，一定要多几个心眼子。”

        这一日难得王尚书来探望，丸姬心知她对自己是同情的，遂开口借钱，且告之以返乡的愿望。

        王尚书指出，“‘百媚窟’一案，依然喧嚣未息。您即使回了西京，也未必能恢复从前的平静生活，照样要忍受别人的指指点点。还不如留在雒宫，至少有至尊庇佑。”

        丸姬觉得不可思议，“彼总是教姑姑们整治吾，彼带头欺负吾！”

        王尚书道：“姑姑们是有些严厉，可是她们教您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呀。您就是因为不谨慎，吃了太多亏，才到了如今不可收拾的地步。比如，再有男子剥您衣裳，您还要答应吗？”

        丸姬陀螺一样摆首。

        “再有男子对您非礼，您怎么办？”

        “誓死反抗。”

        王尚书顿了下，“不过还是性命要紧。”

        丸姬心中暗道：您放心，吾才不要死呢。又问：“大姑的意思是，至尊真想做吾的六郎？”

        王尚书当然也知道“六郎”的典故，不禁颤抖了一下，“唉，总之，至尊对您没有恶意。他或许是您唯一的救赎者了。要珍惜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