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溫柔的人
他叫陳庭。
我們在書店認識。詩集那排,他看得很慢。
我開口說話,不是因為他吸引我,
而是因為他乾淨得讓我想污染。
我說:「你也來逃避現實?」
他回頭笑了,說:「我想找一首能讓我留下來的詩。」
他講這句話的時候,我就知道他會是下一個。
—
我們見了很多次。
我原本打算三次內結束,
但他太溫柔。
溫柔得讓我不小心想靠近。
他會幫我洗碗,幫我晾衣服。
我說我睡不著,他就唸書給我聽。
不是詩,是小說,是長長的、沒高潮的句子。
有一天,我聽到他唸著唸著睡著了。
我忽然很想吻他,但我沒動。
因為我知道,一旦我動了,這段就要死。
—
我們第一次做愛的那晚,他問我:
「妳會不會怕?」
我說:「怕什麼?」
他說:「我怕弄痛妳。」
我說:「你的溫柔,比粗暴更讓我難受。」
他沒笑。
我沒有看他,只是翻身壓住他,說:「快點,不然我又不想做了。」
他動作很輕,像在處理易碎品。
我閉上眼,想讓自己別那麼清醒。
可惜失敗。
我整晚都醒著。
他的手一直碰我、吻我、捧著我。
我沒有排斥,但也沒融化。
只是讓他以為我是柔軟的。
—
早上他煮粥給我吃。
問我喜不喜歡這樣的生活。
我點頭。
他說他想租一個大一點的房子,放很多書,還可以養貓。
我說:「我對貓過敏。」
他沒再說什麼。
—
幾天後他出門買晚餐。
我把鑰匙放在他桌上,走了。
我沒哭,也沒看回頭。
因為我知道,再留下去,我會想試著當一個值得被愛的人。
但我不會成功。
我不會被愛,因為我太會摧毀。
—
我封鎖了他所有聯絡方式。
他試過打來,我沒接。
後來他寄了一封信來,只有一句話:
「我還是把那間房子租下了,貓是橘色的,牠叫留白。」
我沒回。
我只是坐在床邊,看著手機發呆。
我想像那隻貓的樣子——
橘色的,安靜的,也許比我還會愛人。
|—
那是我這一生,離幸福最近的一次。
我選擇離開,是因為我知道:
我不適合溫柔。
溫柔會讓我卸下防備。
而我,一旦卸下防備,就會變成真實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