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慌乱得很，却仍充出一副平和的样子，拉着弟弟的手离开：“我们走，别看这个。”

        “不是。”梁遇果然当真，一片漆黑中摸到她的手握住，认真地解释：“不是拿你寻开心。”

        “成绩好有什么用，爹不疼，妈不要，跟孤儿一样。”

        意外的是，她走出教室门，竟然看见父亲牵着弟弟的手，站在外面等她——要知他此前从未接他们放学过。

        等终于哭完笑完，她佯装生气，逗他：“你就知拿我寻开心！”

        梁徽两手撑住脸，依旧看着书，只不过脸越埋越下，直至低到书页里。

        她翻开书，认真预习今天的功课，又听到前边的同学小声嘀咕着：

        “去啦，我还撞见梁徽和她弟呢，真可怜，这么多人还得挨她爸爸骂。”

        这些话她平日不是没有听过，可不知怎么，今天格外让她难过。手中的书翻几页便看不清楚，全笼罩着不知哪里来的雨气，积攒在眼眶，从她脸上向下淌，浸了满页的文字。

        边唱，她边留神弟弟的举动，发现他时不时深呼几次，绷着子颤抖。她起初弄不清楚他在什么，最终才明白他是在憋笑。

        家里只有一把伞，出门前，她叮嘱梁遇说：“放学时如果雨没停，就在班上等阿姊来接你。”

        等到学校，雨已经停了。梁徽收好伞，走到教室走廊边，经过的每扇窗上都凝结着濛濛水汽，看不见内里，可是里声音一清二楚传过来，叫她听得分明。

        但听是一回事，唱又是一回事，梁徽唱歌习惯走调，这回也不例外，她感到那些歌词音调像虚飘在空中的蒲公英绒伞，不论她怎么暗暗使劲也抓不到，索乱唱一通。

        “今天带你们去吃好吃的。”父亲用空着的手牵住她，和颜悦色地说。

“我觉得好听。”

        梁徽大窘，一句“小坏”还没说出口，自己却先笑出声，梁遇忍到腹痛，见她不介意，也顺着她笑开来，柜子里顿时充满了此起彼伏的孩子欢笑。

        她顽抗半天，奈何经不住他带着童音的一句句撒，终于败下阵来，无奈：“那我唱啦。”

        姊弟俩在家过了个不算太平又极其惨淡的春节，又得上学了。他们同读一个小学，梁徽六年级，梁遇二年级，总是早上从一张床上醒来，一块儿洗漱，一块儿出门。

        闽地多雨，早春也不例外。梁徽本没有听到雨声，但在窗边一望，淅沥沥的雨丝已经布满整面窗，就知该带伞了。

        文中提及的是五月天的闽南语歌曲《好不好》

        “嗯。”梁遇点，两人一前一后出门，她把门轻轻带上，发现门上连着墙，用红油漆写了两个血淋淋的大字——“还钱！”

        “就是就是。”

        下午放学时，她心情仍是闷闷，不过想到一会儿就能见到梁遇，又短暂地开心起来。

        “你们春节去街上玩了么？”

        “是因为有阿姊在，我才开心。”

        父亲换上一笔西服，发丝每寸都打理齐整，站在其他疲惫不堪的家长旁边，更加光耀夺目——就和家里富裕的时候一样，他从来都是俊雅高傲，尽背后总

        讨论的声音忽然停下，教室里的几个小孩用书挡住脸，留一对对滴溜溜转动的眼睛，看着门口的女孩子一声不响迈进门，对他们睬也不睬，脊背得尺样笔直，缓步走到座位上。

        —

        今天是什么日子？她想。

        “清高什么，谁不知她爸是个烂赌鬼。”

        她唱的歌叫《好不好》，常在收音机电台听到，午休时来来回回地放，歌手温缓低沉的声音总伴随电沙沙噪响传来，化成海边连绵起伏的金沙，漫漫淹没她，使她昏昏陷入梦境。

        油漆尚未干，淋淋的笔仍在落稠的，滴滴溅落在地上，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