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吱呀一响，那少女往后飞快地瞥了他一眼，上起，急匆匆从镜后走过来，眼睛望着地上，低低：“殿下，我是调过来侍候夫人梳洗的。”

        “他迟早得死。”他淡淡说。

        父亲当他是王储，母亲视他为仇雠，他原封不动从他们上继承的不是亲情与美德，而是野心的权，狡诈阴险的谋算。难这才是降落到他们家族所有人上的诅咒？或许吧，没什么大不了的。英雄和众神闻名于世靠的不是爱，是赫赫的事功与荣耀。为此，伟大如阿喀琉斯也不得不失去他的生命与伙伴。俄瑞斯的视线循着朝阳升起的轨迹落，远的阿尔戈斯城刚刚苏醒，沐浴在粲烁的金光之下。

        俄瑞斯放下手，旁的士官恭谨地弓着腰，再度给他呈献一柄锋利的茱萸木长矛，不无遗憾地盯着斐洛亚负伤离去的影，叹气：“唉，可惜让他跑了。”

        女孩不明所以，睫闪烁半晌，终于缓缓仰首，抬眸看他。和他目光相的瞬间，她的脸倏地红了，腼腆地低了低。她垂下的那刻，他又看见她脑后，他母亲为她悉心编织的发辫。

        “不许哭！”父亲厉声训斥，用标枪杆重重抽打他的掌心：“不会有国王像你这样懦弱，你远远称不上一个合格的王储。”

        她长得和他的姐姐――去世多年的伊芙琴有三四分相似。

        俄瑞斯低望着她，这侍女一直垂着，辨不清形容，可他莫名有种奇怪的预感，他抬看一眼克丽特，又垂眸看那少女，沉声：“抬。”

        “出去吧。”他言简意赅下达命令，她才缓缓舒了口气，步履轻盈走到门后，贴心合上了门。

        他回到军营，沐浴后换上长袍，快步走回营地深的院落。院墙上探出一两枝待开的蔷薇，缀满晨，犹如春之女神的笑靥。百花的节日什么时候来到？他恍惚一瞬，想起孩童时，母亲披散着长发，上他送的蔷薇花环。

        是一个陌生的少女，背对着他坐在梳妆镜前，而他的母亲站在她后，正亲昵地为她打理长发。

        他未向她投去任何一个多余的眼神，自顾自握着蔷薇花，插到红陶花瓶里。女人的手臂从后伸过来，搂住他的腰。她蓬松芬芳的秀发，丰腴柔的肉，熟悉的几缕花香，驱散了战争的烽火烟尘与血腥气。

        这样温馨的场景本不应被他打破，俄瑞斯面无表情上前，推开了门。

        里面传来影影绰绰的欢笑声，他止住脚步，偏望向窗内。

        “不用这么客气。”他看见克丽特俯下，将脸贴上女孩的面颊，又笑了：“现在的女孩子都喜欢这样的发式。”

        俄瑞斯没再接过矛，目不斜视，专注地望着暗影重叠的山谷，黎明的一线微光沿树斜照，点亮他冰冷的面庞。

        他垂下看她的手，漫无边际思索她又有什么用意――她的温柔背后从来都是血光淋漓的刀刃，指向他的心脏。或者，颅。他早已不抱任何期待。但脸边贴上的嘴还是让他诧异片刻，尚未反应过来，他已经偏过，亲吻她主动送来的。

        他摘下数枝，不为别的，卧室需要装饰和香气。他漫不经心把花朵聚成一束，步伐都放慢了些许，轻步走过窗前。

        淡红色的花光拂动在两人上，犹如杳杳逝的薄烟。他们轻着分开，俄瑞斯伸出手指，缓缓抹过她红的，纤长

        “这样好看吗？你喜不喜欢？”他一次听见他母亲这样温柔地说话，少女轻轻地“噢”一声，不好意思地低唤：“夫人，我……”

        这场胜仗打得漂亮利落又干脆淋漓，俄瑞斯摘下盔，出密的鬈发，从一众欢呼喝彩的士兵中走过。他们大声称赞他是福星，是英雄，称赞他肖似称雄希腊的父亲――父亲，所有人总对他提他，是啊，如果没有母亲，他理应接过他的王冠与权杖。

        但想起他，俄瑞斯并没有任何儿子对父亲的仰望、孺慕的情感，他冷冰冰怀想起孩提时在阿伽门农面前的不安――如果举止失当，练习出错，他会和那些成年士兵一起接受罚，抛掷永远投不完的标枪，直到掌心磨出通红的血泡。

        至少现在不是阴谋诡计，而是纯粹、如水的柔情。女人纤细的手指抚摸过他的额，深入到柔顺的棕发中，最终勾住他的肩膀。而他搂紧她的腰，将她抵在桌上，卷住她迎合上前的小热切地。

        只剩下他们这对一言不发的母子。

        他默然良久，那侍女惴惴不安再抬，又看了他一眼，颤着声音喊了句：“殿下……”

        这座古老而富裕的都城，已经快变成他的中之物。

正当思绪闪过的下一刻，在周围士卒惊恐的目光中，一支长矛从眼角余光飞过来，刺穿了他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