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清阳和他对视一眼。

        说是雇佣童工，其实都是将近十六岁的半大小伙子，但未满十六周岁就不能出来找工作，自然而然地，打这种黑工也毫无保障，任人压榨，工说给多少就给多少，不敢还价，被克扣了拖欠了工资也求告无门，不敢报警。这帮黑心工就看中这一点，往脚脖子上砍价，日薪砍到五十一天也无人抱怨——毕竟如果不是毫无办法，谁会来干这种活儿呢。

        王海山“嗯”了一声，带点警告地看了张越坤一眼，犹豫再三还是抬脚去寻自己的同乡。

        “你们仨怎么回事儿？”

        张越坤叹口气，他爸局里新来的小警察恰好是王海山同乡，他俩聊了一会儿他就知了事情大概。那个小警察说，王海山去打黑工也不是一回了，那小子气着呢，他爸喝醉了酒打他，一声不吭，他爸不给他学费，他妈就挨家挨帮他凑，生活费是他去眼镜店帮人家干活凑齐的。小警察沉着，说听说他妈妈最近又不太好了。

        “你知王海山为什么要去打黑工吗？”张越坤勾勾手：“我开学的时候帮老班整理过家庭资料，他爸没有工作，他妈妈是农民，不好，不能长期劳作。而且直到那天我才知，他爸不仅不活养活一家人，还是个混混，还家暴他妈，”张越坤越说越激愤：“因为家暴他爹进过局子——王海山报的警。”

        “嗯？”王海山皱眉往门外看去，后门站的是他的一个同乡，看到他的时候，王海山面色一变。

        方清阳一直沉默地听着，忽地想到刚跟王海山同桌的时候，他总是把她随手倒放的眼镜摆正，让眼镜片不贴着盒底，再盖上眼镜布防尘。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方清阳问他是不是有强迫症，王海山只是笑笑，说不要那样防眼镜，会对镜片有磨损，镜片磨损如果不及时更换，再影响视力就得不偿失了。

        怪不得啊。方清阳鼻子，敛去泛红的眼睛。

        “有事儿？”

        “走，边吃边跟你说。”那人示意王海山跟他一起去吃饭。

        “我是没办法了，前期探路我到位了，剩下的，羊崽儿——靠你了。”

        -

        “他这几天没去是因为码那边得到了风声，在我爸他们去查之前就散了，这正是我要跟你说的，你瞧见刚刚来找他的那个人了没有？也是打黑工的，他们今晚绝对要重新开工了，但是——”张越坤一脸凝重：“今晚，绝对不能去。”

        “老班让我去领周测答案，小羊不舒服，”张越坤恨恨一指：“你呢？你留这儿干嘛？”

        这几天方清阳的神儿一直很差，可能是因为经期前受了凉又熬了夜，这次的量来势汹汹，时至第三天达到了巅峰。方清阳感觉自己像一条枯河，河床早就袒干净，可还是有人拿着水泵，说再抽点儿吧，把尘埃也抽去。

        方清阳脑袋藏在胳膊里，一只手放在口袋里掏啊掏，掏出一张饭卡递到沈听卓眼底，说老规矩，随便。

        王海山犹豫了一下，把手上的饭卡收了回来。他低低，问方清阳：“要不我给你带？沈听卓还得给张越坤带。”

        沈听卓“啊”了一声，把饭卡接了过来。还没等起，又有一张卡递到了眼前，张越坤笑得讨好，说我吃个饼就行，你们女生食堂有饼吧？

        “说。”

        “麻绳专挑细断哦……”张越坤喃喃。

        “羊崽儿，走啊，吃饭去。”沈听卓转过来喊她。

        他对方清阳和盘托出。

        他俩一走，方清阳就从桌子上支起脑袋。

        说话的时候他俩还没那么熟，王海山有些小心翼翼，怕越界似的，也怕自己多闲事。

        “那你保证，千万别说出去，不然我就完了，”张越坤叹口气：“你口风紧，这我是知的。”

        “幸好咱们走得快啊，我倒是无所谓，你估计得脱层。”

        王海山挑挑眉，说你呢。气张越坤一个仰倒。他想，得，这是又泡汤了，不行还是自己去吃饭吧，回来再说。

        “他有了补助金申请以后，不是就没去了？”

        “少废话，快说。”

        “不用，”方清阳没打采地挥挥手：“她不会忘记的。”

        “王海山！”

        沈听卓翻了个白眼，说事儿真多。她站起来，又一张卡递了过来。沈听卓目瞪口呆地看着王海山。

        “嘿——你难受是装的还是真的啊？”

        他俩去码那天，送回方清阳后张越坤就被逮了个正着，他爹二话不说直接把他进了车里。这可不是偶然，张越坤说，他们在出任务呢。他也是被带回局里才知，当晚接到举报，就是他们去的那个码，有人非法雇佣童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