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院子几十名下仆的生计与命还在其次，这两年地里的收成不好，百姓日子难过，若是换一位鱼肉乡里的父母官，他们该怎么活下去？

        然而，一向没什么主意的絮娘表出少见的坚持。

        不过，他阴狠在明面上，把这笔交易的利弊得失说得清清楚楚，反倒令她感到些许心安。

        近半年来，辽国暗地里往定州府派了好几回探子，颇有些蠢蠢动的意思，他屡次上书朝廷，请求派位节度使过来统边防，内阁那些倚老卖老的前辈嫌边关苦寒，没有油水可捞，将折子扣下，传口信令他一人兼多职，局势如此紧张，他怎么摞得开手？

        温昭叹了口气，缓缓喝下半盏热茶，终于点首肯。

        她忍住泪水，咬了咬牙，说：“民妇心甘情愿嫁与伏陵为妻，更为自己能够帮上大人的忙而感到荣幸。请大人开恩。”

        事情已成定局，絮娘说服自己接受现实。

        “抬起来。”清泠泠的声音响起，温昭盯着絮娘犹如被清水洗过的美目，释放出一点儿上位者的威压，“实话同我说，你真的是心甘情愿的吗？阿朔有没有瞒着我，在中间动什么手脚？”

        “大娘，索再跑一回吧。”蒋星渊依恋地将脑袋埋进散发着幽香的怀抱里，“我的伤还没养好，不便拖累你们。你连夜带着阿淳哥哥和阿姝逃走，他既是知府，又极为在意官声，想必不会在我一个孩子上撒气，待到风过去，我想法子和你们会合。”

        温昭沉许久，内心天人交战。

        “阿渊说得对！我们现在就走！”蒋星淳来了神，一骨碌坐起，使劲儿了眼睛，“我有的是力气，可以一路背着阿渊！咱们一家人到哪儿都不分开！”

        她见识过温朔的狠辣手段，知这一回没那么容易逃走，若是被他抓住，只怕要面临超出她承受能力的可怕惩罚。

        蒋星渊紧紧握着她柔的手，涩声问：“非嫁他不可吗？”

        还有浑是刺、孤冷桀骜的弟弟，总也得有人约束照吧？

        若是她信守承诺，合他将温昭的顽疾治好，那么，在这偌大的院子里混口饭吃，为三个孩子提供遮风挡雨的屋檐，大概不算什么太难的事吧？

        一刻钟后，絮娘伏在热烘烘闷沉沉的正房地上，额紧贴着青砖，将“自请为药鼎”的话磕磕巴巴说了一遍，玉脸红得快要滴血。

        “另有一样，絮娘有话要同大人单独说呢。”温朔语气如常地开口，“也不知要说什么，嘴巴闭得很紧，对我都不肯透半个字。”

        第二日一大早，温朔就将二人即将成亲的事说与温昭知，在他跟前过了明路。

        蒋星淳将嘴子磨破，到最后气得坐在她边抹眼泪，恼：“反正我不会认他当爹！”

        温昭的情形也没好到哪里去，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又咳出几口鲜血，神情变冷，问：“是谁告诉你这个法子的？”

        絮娘看着满脸病容的男人，只觉重的病气非但无损其高洁的气质，反而增添了几分脆弱的美感。

        “伏陵在寨子里救下她，又一路将她护送回来，两个人年龄相差不大，住得又近，一来二去，生出男女之情，有什么奇怪？”温朔信口扯谎，编得连自己都快相信，“伏陵亲自求到我面前，我见他心诚，也就允了。况且，这当口办件喜事，冲冲晦气，大人的病说不定能好些。”

好人！”

        “求……求大人成全我们的一片诚心吧。”她重重磕了几个，说得万分恳切，“救大人，就是救我们自己。”

        他再一次痛恨起自己的幼小与无能。

        蝼蚁尚且贪生，如果有法子，他也不想在这种节骨眼死去――

        温昭不信鬼神之事，却乐于看到有情人终成眷属，遂浅笑：“也好，你替我备一份厚礼，另挑个宽敞些的屋子新房，好好布置布置，莫要委屈了他们。”

        “为何这么仓促？”温昭有些纳罕，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吐出一口鲜血，缓缓了嘴角，“我记得他们才认识没多久……”

        絮娘轻轻应了一声，搂着他们：“快睡吧。”

        温昭略有些讶然，：“让她进来吧。”

        “从……从伏陵那里听说的……”絮娘不敢供出温朔，声音怯，姿态卑微，“若无大人护佑，我们母子只怕早就阴阳两隔……伏陵也说，大人对他们几个恩同再造……我和他商议了一回，都觉得应该尽己所能回报大人，另有一样，大人好好活着，我们才有安稳日子可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