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铮大笑，像是在说天下最好笑的笑话：“你的父皇，为了求我在春江水畔勒住我的战，他将你们所有女人都作为礼物，送给了我！你的父皇说，魏女貌美，可侍北燕勇士，价抵万金，哈哈哈哈哈！”

        他终于看清了她的样子。

        这句话，让云舟的心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她终于忍不住想要后退，但是，被骤然住了下颌。

        萧铮衣袖一挥，将案上那份黄绢隔着屏风高高掷过来，黄绢轻飘飘得落在了云舟面前的地上。

        所以，此刻的云舟用那双美而泪的双眸看住萧铮，回答：“我只知，当年父皇抓捕你的罪名，是莫须有。”

        她想起黑夜里撕扯衣裙的声音，想起姐妹们的惊恐无助的尖叫，想起死去景阳长姐，想起慈航殿地上那滩冰冷的鲜红的血，想起此时不知如何的母亲，刘娘娘，晨霜，还有奄奄一息的欢月……

        说着，他笑起来，重新走回榻边去：“不要太高看你自己，大魏早就从里烂透了，烂的最彻底的那个，就是你的父皇。”

        他骤然松开手，直起来，居高临下看她，嘲讽：“你不会觉得是你导致大魏倾颓的吧？”

        昏黄的烛光里，云舟苍白的小脸，像薄而脆弱的白色夕颜花，然而那双眸子乌黑的如黑曜石一般，让人忍不住多望一眼。

        萧铮俯，粝的手掌着那张小巧的脸，迫她抬起来。

        战事一起，她每一天都在噩梦。

        失去家国后她们所经历的一切痛苦，在这张薄绢面前都显得那样可笑。

        在萧铮嘲讽的笑声中，云舟的手指颤抖着铺平那张薄绢，看着上面的字迹和印玺，忽然间神魂皆碎。

        云舟俯在地，心脏像被鞭笞一般抽痛，咙里不可抑制的发出痛苦的呜咽，泪水一滴一滴将眼前的绢布打，迷糊了上面

        萧铮看清她的容貌，忽然皱了皱眉，有一瞬的迟疑，但终究没有松手，而是问：“那你如今是否后悔当时放走了我？”

        从魏燕正式开战，北燕频频得胜，大魏步步败退起，云舟就因思虑过重病倒了。

        原来一个人在被像敝履一样丢弃过一次后，还可以再像牛羊一样被重新贩卖一次，敲骨髓，吃干榨净。

        萧铮与她对视良久，似乎想从她的眼睛里找到一些虚伪或欺骗，但是没有，那双眼眸如澄净的湖水，不染纤尘。

        但是，纵容父皇的杀戮，就是正确的吗？她觉得痛苦，但她从未觉得后悔。

        她每天都在为此饱受折磨，以致本就不好的几乎彻底崩溃。

        两年前，她没敢把朱雀门外发生的事情告诉任何人，她本以为一切都会无声无息的过去。

        萧铮似乎很有闲情逸致，他忽然又想起一事，愉快地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的父皇还活着，他一路南逃，渡过了春江，自称要与我划江而治，今早，我收到所谓大魏小朝廷的快帛书，我以为，他会想要赎回你们这些皇女妃妾们，可是你猜怎么着？”

        那只手的力气不小，将她的脸肉的变形，嘴被迫微微张开。

        如果当时她不放虎归山，让无辜的北燕世子死在父皇的阴谋里，如今大魏是不是就不会败？而她，一个大魏的公主，无疑已经成了大魏的罪人。

        但是被她放走的萧铮回到北燕后，带着对魏帝的仇恨，树旗起兵，向大魏挥来了利剑。

站起来，被烛火烘托的有如巨人，那巨人正一步一步的向她走来，那可怕的压迫感，令云舟微微垂下了，她不敢抬眼，最后，只能看到一双黑色锦缎的靴子落在自已半尺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