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胡本以为是心情激下，又逢眞气鼓出，为夜凉所沁，竟尔受到内伤？，略一细察，便知不是这么回事。

        若兄长也能在眞鹄山长成，那就好了。

        出得禁，荆陌即让至一旁，胡彦之冲她点致意，便即离开。冷鑪谷外星月低垂，背上所负并不比步履来得沉重，胡彦之越走越凉，料想山风夜，阴之气刺骨，恐兄长感染风寒，忙搬运内息，一意透过与鬼先生口相贴的“至阳”，源源不绝发散出去。

        老胡所修习的“律仪幻化”，乃青帝观由外修内的一门特异功法，透过奔跑腾挪，能于经脉中行周天搬运，越是活动，眞气越强，与士静室打坐、存神观想的世俗印象大不相同。

        当时他怒气冲冲地质问兄长，关于小妹面上那条疤时，兄长的心情，现在胡彦之总算能会——饶是引路的荆陌段婀娜，丰细腰，紧水靠裹出的曲线无比傲人，他也无心多看，默默低行路。

        自己是不是该更强、更积极地阻止七玄大会召开，避免事态发展到如今的境地。武功高强、聪明绝的兄长，最后落了个经脉倶废、心智痴残的下场，他该如何面对十九娘，乃至母亲的质问？这难全是兄长的责任，而自己眞能够无愧于心幺？

        鹤着衣大晚成，内外修为直逾不惑之年，才逐渐崭角？，知天命后，遍数天门十八脉中，已少有抗手。这些年如鹿别驾等人野心昭昭，想尽办法要把这位掌教损下，始终难以如愿，除鹤着衣事滴水不漏，他那湛的内功剑法亦是一大阻碍。胡彦之毕竟是胤丹书之后，天资聪颖，心高气傲，总不能教他如同自己一般，熬上二三十年、累积败场无算，才得略窥武学之堂奥，是以在拣材授艺之上，鹤着衣亦煞费苦心，不惜折节外求，为他遍访诸艺名师，以补自之不足。

        师徒俩满面炭灰，从余烬里扒出热腾腾的白薯，稀哩呼噜边边食的情景，胡彦之至今犹记。在眞鹄山的童年，他从不觉得苦，成年后想来，居然都是些令人捧腹不禁的画面，虽然当时必也曾在心中偷偷寄望，有个能帮手打架的兄弟该多好。挨揍也很闷啊！

        当胡彦之从藏经阁中拣出的古卷时，鹤着衣着实吃了一惊，想到小男孩如野猴一般，成日上躐下的，半刻也静不下，要他打坐观想，也不知是为难谁，如此说来，这套“律仪幻化”倒不能说不合适。鬼先生经脉寸断，无法行气，就算盘坐抵掌，也无法将眞气送入内。老胡索运起十成功力，放足奔跑，“律仪幻化”搬运周天，眞气愈见畅旺，百骸内如温水淌，浑无一个孔不舒泰，洋洋地透过背心要漫入鬼先生口，为他驱走寒意。

        那怪异寒劲仿佛实刃，

        胡彦之愈奔愈狂，将风松云月抛诸脑后，满抑郁如雪球般越越大，却无可，蓦地一声长啸，朗：“十年离乱后，长大一相逢，问姓惊初见，称名忆旧容。别来枪海事，语罢暮天钟；明夜别霄汉，秋山又几重！”狂笑不止，苦涩的笑声回在荒岭间。他非是自怨自艾的子，消沉不久，灵机一动，喃喃：“是了，那桑木阴之主神通广大，又与父亲有香火情，她若肯出手相助，兄长未必不能救治。”打定主意，先将兄长携回十九娘，延名医国手稳住伤势，再想办法透过耿照，与蚕娘前辈见上一面，那怕磕求肯、卖命交换，也要求得高人拯救兄长。想着想着，不禁有些出神。

        蔚的火工老，对这个老让掌教不能按时请斋、非捱到深夜才就着冷汤冷菜进食的小鬼极是光火，青帝观于熄灶灭烛有严苛戒律，以免修者囿于缙帛，疏于心，而鹤着衣律己甚于律人，不敢为掌教坏了规矩，只得在灶烬中埋几只白薯，灶上写着“灰中无玉可成，掌教琢罢且疗饥”，笔走龙蛇，可见书时火气冲天。

        以他的资赋，说不定早继承牛鼻子师父的衣钵……不，定连天门百观也叫他一一说服，省了那些个无聊透的争逐虞诈，于武功术上，皆卓尔有成。胡彦之虽离平望既久，琉璃佛子的大名总还听过的，关于他辩倒央土、南陵一众高僧的轰动事迹，放眼东洲怕少有人不知。

碗鸡豆腐汤。

        忽然间，一奇寒劲力刀一般损入背心，胡彦之微搐，腥甜溢满口腔，总算他应变奇快，靴侧打横单膝跪地，整个人向前平平出数丈，并未失足栽倒。

        究竟是什么……让兄弟两人走上了截然不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