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那里享受夜色。周鼎成上来拉了一把已经下轿的况且说：“况小友，发什么呆？是不是我说值一百两银子，你还不满意？”

技法上并不比中国画高明，只是它所采用的立构图方法，却是中国画望尘莫及的，尤其在人绘画上，中国画不讲究比例，有失严谨。这话还得从解剖学说起，且按下不表。

        周文宾偷偷暗笑，这位本家叔叔也忒无耻了吧，为了一幅喜欢的画，不惜自降份，跟个少年称兄弟。

        “不会吧，叔叔，况兄老弟画的那朵荷花能值这里的一桌酒席钱？”周文宾有些意外，在这里吃顿酒席，至少也要二十两纹银，往上就没了。

        况且本来是想“毁尸灭迹”，见此人架势，知不行了，顺势笑：“前辈若不嫌弃，收下就是，还分什么你我。”

        “怎么是抢？他用的是我的纸，我的笔，我的颜料，本来就是应我的要求为我画的，小友你说是不是？”那人红着脸，急忙找词辩解。

        “宋有米元章，人称米癫，想必前辈是当代周元章，人家才称你是周癫。”况且不知怎么走开，只好顺情说好话。

        他拿起那张纸就扯碎。

        其余人并不通绘画，但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啊！况且画的荷花，怎么看着就那么特别呢？跟以前见过的名师所画的完全不一样！

        “这……这是什么画法？顾恺之、韩熙载，阎立本，李龙眠？都不是。”那人抓耳挠腮，上下看看况且，又看看画，神情似哭又似笑。

        谈笑间，轿子车已经陆续停在得月楼前。

        “你看看人家画的荷花！”不知谁在外围说了一句。

        “就是！”此人大喜。拍拍况且的肩膀，说：“小友，以后你就是我的小兄弟，不分你我的小兄弟。”

        周鼎成鄙夷：“周家小子你懂个屁，跟你老子似的，钻钱眼里不出来了。况小友那朵荷花可是大有讲究，我只是一时还没揣摩透，就凭他说我的画应该在哪里用工笔这一句，就值一百两银子。”

        况且笑：“前辈，索您给我一百两银子，我就不进去吃这一顿了，成不成？”

        见此状，周文宾也就撒开胆子说话：“况兄弟，我给你介绍下，这位是我本家叔叔，现今朝廷上的中书，名讳上鼎下成，人送外号周癫。”

        “我自己瞎画的，哪有什么画法。献丑了。”况且也只敢画这一朵荷花，若是画出整张油画技法的画，一旦传传出去，可能要坏了大事。

        面对这朵说不清来路的荷花，在场观望的人震惊了。那位扯着况且作画的老兄，更是彻底傻眼了。

        这一切看在眼里，周文宾知不会再起风波，于是调侃：“周叔，您老人家怎么连小孩子的东西都抢了？”

        “对啊，还是兄弟你说到点子上了，我还以为他们叫我周癫是骂我，原来是夸我啊。兄弟，你别走，一会咱哥俩找地方痛饮一番。”他环视周围，又笑：“便宜你们这些混小子了，今日本癫请客，你们作陪，有一个算一个。”

        周癫？周伯通？他上想到周伯通，可是不对，周伯通只是弱智，此人可决不弱智。明朝初年有四大奇人，其中就有位周癫，《倚天屠龙记》有这号人物，四大散人之一，年代却对不上。

        周围的人忍不住笑了。明明白白在耍赖，还不肯好好承认。

        “别！”那人大喝一声，一把夺过，抻平后又看看，然后小心折好，藏入怀中，“小友，这张送我好不好，就当你的见面礼了。”

        夜色阑珊，灯火通明。况且还是第一次晚间独自在外，他感受到一种生命的动。这一天，他似乎突然长大了。

        一行人雇了轿子车，有说有笑直奔苏州城数一数二的得月楼。

        这朵荷花，突如其来，周边没有点缀，却如活生生的一般，傲立眼前，未干的颜料，犹如清晨珠，似乎还从中折着晨曦的光辉。

        周鼎成发癫大呼东，一定是豪华酒楼，酒菜都是最上等的，刚刚还面苦相的一群人，立喜上眉梢。

        “我和他老子五百年前是一家。”　周癫随口说了句，然后忍不住从怀中掏出况且的画，仔细揣摩起来。

        不由分说，周鼎成拉上况且就走，其余人只好跟着，周文杰却借机赶紧溜走了。

        况且笑了，此人倒也直率，所谓五百年前是一家，就是风牛不相及了，估计是认作本家的，就像跟自己认兄弟一样。不过这绰号按在他上，倒是再适合不过，甚至添了三分神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