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围拢过去，分成两拨观看，登时赞誉声四起，听声音就知是发自内心，不像先前，都是互相练嘴子功夫。

        文征尘知况且出名多半在字画上，没想到自己的书法能入他的法眼，心下也是得意非常。

        最后只剩下周文宾跟文征尘了，两人几乎同时来到桌案前，周文宾对文征尘笑笑：“你先请。”

        完诗之后，一群人相互虚应、附和着，无非是说这个人的诗破题破的好，那个人的第三联转的有力，某人的尾联收的滴水不漏，意境深远，有言尽而意不尽之蕴等等。

        周文宾也早酝酿好了，却要照顾大家的速度，不便先出来，只好苦思冥想状。

        “那我就等着欣赏征尘兄的细活了。”沈博反相讥。

        况且对此事倒也理解，笑着说：“其实这种聚会就是凑热闹，诗不过是个名目罢了。总不能说经常在一起聚会喝酒什么的。”

        看上去平仄没有问题，用韵也合章法，没有出韵，然而文字平淡如水，更谈不上什么意境，诗句也索然无味。一个平字即足以概括。

        两人同时执笔在手，早有丫环把宣纸展开压住。两人笔走龙蛇，气势酣畅，几乎同时写出一首七言绝句来。

        况且先拿到手的是文征尘的诗，迅速浏览了一遍，却赞：“好字。”

        文征尘并不以书法闻名，然而他的字还是让况且感到眼前一亮，比文征明固然差了内力，但整个苏州城，有几个能跟文征明去比？

        即便如此，他也看不上这些人的诗，都什么啊，云里雾里的，没一句能让人记得住。

        况且听了如在雾里，他对诗也不擅长，他更喜欢写文章，不是八，而是唐宋的风格。不过有时兴致上来，也能写出几首，只是随后都烧掉了，不敢示人。

        况且歉意笑：“对不起，小弟犯了老病了，看了好字就不内容了。”

        文征尘也是一怔，以为况且故意赞他的字，是有意藐视他的诗。

        “还是沈兄才思捷，我等自愧不如。”既然无人开口赞一句，周文宾作为东主，只好勉为其难敷衍两句。

        一个书生大声：“这又不是下围棋，你们俩让什么？”

        “见识到他们的水平了吧。都不比我强多少。”文杰明白他心里想什么，悄悄说。

        诗有诗的法，文章有文章的写法，八又有八的特点。

        况且一一看过，断定这些人平日里除了应试的墨卷，几乎不读其他书籍。

        周文宾笑：“何止一筹，书法一上，我是望尘莫及。你的诗也比我作的好。”

        然而诗的起承转合跟八迥然有别，这些人本不是诗，而是用诗的形式八。这其中差距就大了。

        又过了盏茶工夫，陆续有人出诗来，大家同样传阅而过，即便看不出什么好，也都虚捧几句。

        石榴忍不住笑：“人家让你评的是诗，你赞什么字啊？尽跟别人唱反调。”

        “还是你先吧。”文征尘也笑着相让。

        “这倒也是，咱们同时。”周文宾也笑了。

        才学比不过文征明也就罢了，近来竟是被周文宾压住了，他不服这口气啊。

意劲儿也一扫而光。

        诗会过半，所诗作几乎都是固守八文的起承转合，首联起，又称破题，颈联为承，即承上启下的意思，第三联为转，要把意思转到中心重点来，尾联当然就是合，即结句。

        这些人基本不用典，不是为避免弊端，而是本不读经史，也不知该如何用典，用典之趣更是无从说起。

        两人交情是够好，但在文章上，却是锱铢必较，谁也不肯低让步。文人间，这是很平常的事。不较量，何来进步呢？

        他这一说，文征尘又高兴起来，他对周文宾说：“怎么样，就算诗比不过你，书法总胜你一筹吧。”

        在诗句中引经据典过多，吊书袋子，是一大弊病，然而全然不用典籍，也是病，除非你真到了李白杜甫的境界，出口即为传世之作。

        “慢工出细活，诗也不是以快为美。”文征尘兜泼下一盆冷水。

        按说这种艺术只有苦练，绝不可能通过遗传而得，但他确实见过一些人，未经严格训练，也能写出上乘书法，甚至接近大书家水平。

        文征尘倒不是想博得哪位美人青睐，而是暗中想和周文宾较较劲。

        文征尘也不理他，只顾低构思。他早已想好了诗句，却迟迟不肯动笔，只在心里反复推敲。

        难书法真有遗传的可能？他知文家世代都工于书法篆刻，绘画倒是略差一些，不像唐伯虎，画胜于字，字胜于诗。

        “后半句就是假的了。”文征尘呵呵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