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砚恶狠狠地锤了一拳桌子，笔都蹦哒着起，摔到桌子底下。

        平淡却锐利。

        用力过猛，她痛得龇牙咧嘴，哎哟连天，宿星卯被她的动静惊得抬，莫名其妙看了她一眼。

        可恶！

        “唰”得站了起来，如遭了当棒喝，谢清砚眼冒金星倒退两步。

        谢清砚下意识抬向宿星卯看去，动作乌爬，慢吞吞与他四目相对，画彻底活了，那双黑白分明的眼，径直从画里跃了出来，成了怪，就这么注视着她。

        那些公式在眼睛里扭曲，变形，密密麻麻，歪七扭八的，黑的白的，再混着她连抄也抄得乱七八糟蓝色的字，渐渐快变一张模糊人脸。

        继而再想着，说起来，宿星卯大约八九岁时，一直用左手写字，他父亲对他教严苛到惨绝人寰，生生给扭转了过来，只是偶尔依旧能见他用左手，比如昨夜握住上下动时。

        当即就要把卷子给撕掉，撕个粉碎。

        到了下午，太阳缩进云层里，不愿意出来，天灰蒙蒙的亮着。

        难以置信，宿星卯掌指关节还泛起若隐若现的粉白色，似半熟的野草莓，酸甜的恩桃儿，红红白白的。又蓦地想到昨夜，他便是用住中笔的这两食指和中指玩弄她的口，弄得她水不止……不由慌忙错开视线。

        她一定疯了，或者中了降术。

        谢清砚阻止自己胡思乱想，她竭力把视线凝在某条化学公式上，炯炯的目光要穿它，在纸上燎出两个，依然无法隔绝大脑自动播放起不可描述的画面。

        寥寥几笔，线条利，眉目隽逸，眼还往这边扫着，淡淡觑向她，谢清砚大惊失色！

        谢清砚写得心烦，便盯着宿星卯走神，她百思不得其解为何会梦见他？目光飘忽，时而落在他沉璧如水的脸上，又转溜到他写字的右手，笔水的墨在卷子上画出辅助线，每用力落一字，那几突出的经络、饱满的血就活了，仿佛青竹绿条的枝桠，在风里抖动着。

        宿星卯搞数物双竞赛的，初中就获得获物理应用竞赛全国一等奖，高一顺利进入国家集训队，七月出国比赛，拿下IMO满分金牌，谢锦玉对此大特，开心得活像他才是她亲生儿子。高中的题对他来说无异于是小儿科吧？还说什么一人写不完，指定是假的。

        宿星卯从小就练得一手漂亮字，依稀记得还参加过什么书法比赛得了大奖，他会书法，瘦金、颜、柳都擅长，行楷通变。只是为了模仿谢清砚的笔迹，不得不“委屈求全”。

        随后视野怔然地停驻在卷子之上，笔也停下，再不动弹。

        ——暂停！

苦连天：“我的命好苦…”

        谢清砚随他看去，可憎的十年美术功底，可恨的潦草速写，竟然在不知不觉之间勾勒出了一个熟悉而陌生的人形轮廓，哪是公式字迹变了人，分明是神不知鬼不觉，悄然无声画出了谁的剪影。

        宿星卯恍若未闻，也不抬，他连坐着写作业的姿势都很端正，背不靠椅，极像后山里竖着长出的一翠竹，笔直，握笔的姿态十分标准，犹如被直尺的刻度准测量过，他写得很认真，字却狗爬似，全为学她。

        卷子上，溶密度，溶质的质量分数……哪来那么多m，简直是在提醒她不堪的行为。

        雪亮亮的，像镜子，照得她无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