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惊奇的眼泪落了满脸。

        齐东珠也不知自己为何如此惊慌，如此失措。她从不觉得自己爱着康熙,  爱着一个以剥削和杀戮为常态的封建帝王。任何一个受过教育，神志清醒,  拥有独立思维的人,  都不会以爱为名，仰望一个和自己从来不平等的上位者。

        那是扭曲、不健康、也不人的。当两个人阶级天差地别,  认知水平和社会地位从不对等,  齐东珠本没有办法分别康熙的纵容和给予是出自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关怀爱护,  还是上位者随心所的施舍。

        可如今,  当她看着一个熟悉的人在她面前日渐消弭,  她方才在一片心慌意乱中沉溺不起。康熙吐出一声浑浊的息,  睁开了一双浑浊的凤目，看向齐东珠：

        “为什么哭。”他的声音几乎就是气音了,  听在齐东珠耳中却沉重万分,  她想不明白,  为何才半月过去，再见时就天差地别了。

        “你为什么不好好待在京城里？”齐东珠也知自己的指责没有理,  但是她忍不住惊慌失措,  泪珠子大滴大滴地,  无休止地往下砸：“你别说话儿了,  别说话儿了！我去寻你的脉案，诏京城的传教士和太医一起来问诊，你——”

        康熙没有说话儿，只静静地看着她，他脸上的灰败和死寂，让齐东珠的血骤然冷了下来。齐东珠不是傻子，她也在佟佳皇后死亡的时候，亲眼见过生命的逝——她知眼前的情形早已无力回天了。

        可不应该啊，康熙本该是个长寿的皇帝，并不该这时候消亡！

        齐东珠颤抖不止，一时间脑海里思绪翻涌，而康熙再度勉力开口，打断了她的惊惶和过度呼：“自胤礽…后，朕便子不好了，如今，也是天命之时。”

        齐东珠知他所言是真，可她医者的本能和善良之心仍然让她疲于奔命，不愿放弃，可她的手却被康熙握住，不肯松开：“东珠，你陪…朕最后一程吧。”

        齐东珠颓然坐在榻边儿，泪如雨下。她几次开口却不知说些什么，直到康熙费力抬起手指，指了指帐：“朕…留了两诏书，一是册你为后，朕故去之时，即为太后。另一…事关储君。”

        一言废立，定国安的诏书就在，齐东珠连望一眼都不曾。她还是不明白一切为何如此迅速，明明半月之前，康熙仍能骑，与寻常上了年纪的人无异。康熙见她钻了牛角尖儿，也无力劝，苍白的角漾出一点儿笑意，轻声说：

        “东珠，你一点儿都没变…朕将你困于边十余年…你可还怪朕？”

        齐东珠摇了摇，又怕康熙看不见，闷声说：“我不怪你。”她是不怪康熙的，即便入让她失去了自由，但是她让大清开满了厂子，让绝大多数女子逃离了缠足的厄运，让成千上万的女子识文断字，将新时代的萌芽播种在了这片被笼罩的封建国土之上。

        如果没有康熙对她的好，她穷极一生也不到这些。即便她和康熙之间因为阶级和信念产生的芥和隔阂从来不曾消弭，过往一些暗藏在阴影中的血腥和欺骗也如影随形，但她没有立场责怪康熙。

        她习惯了康熙上的龙涎香，习惯了他手臂的包围，习惯了冬夜里他大氅裹挟上来的意。齐东珠不知这些算不算温情，但她知此刻她的心脏因为失去在无限制地撕扯。

        他不是完美的，他的痴迷和爱意不是她所想所求，但却是她穷极两生也少见的安稳和踏实。

        这份不干净不完美的爱将她拖举起来，至死不曾将她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