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化”。

        这下再不用怀疑是自己听错，荀羡将目光投向她，黑瞳里带上几分怔忪。

        荀羡顿了顿，回：“家中有藏魏乐府集，泰半为魏三祖所赋，《对酒》仅此一首，乃魏武言王治太平之作。”

        王琅向后靠进丝绵填充的柔隐，手指在暗格里的茶壶肚上轻轻敲了敲，用有些无奈的神色叹息：“总不好直说我的人以一当十。”

        维持住这份土壤，打压经学的地位，同时代最尖的脑就会将注意力从经学上移开，试图通过其它领域寻找到济世安民的方法。

        仅仅扬州一地，王琅就发现不少理、工、农、医方面的人才，或征辟到内史府，或搜罗进学院，为她那些在时人看来宏大瑰丽、比肩神迹的天才规划提供技术支持。

        拷贝、搬运、重复，这些行为对他这样能够跨越时间的仙人意义不大。

        他追求的不是对已有优秀个的复制，而是无数必然外的偶然，稳定遗传中的突变，前所未有的新“物种”。

        而据王琅的推测，这应该也正是姜尚想要的结果。

        王琅第一次在宗学里听到这种说法时十分诧异

        “人耄耋，皆得以寿终。恩泽广及草木昆虫。”

        第83章  南北之变(一)

        窗外不远，一阵曲调与吴风颇异的丝竹乐越过院墙,  织入铃声，引起了车内两人的注意。

        以通常定义而言，就是——

        所谓魏三祖，指的是曹、曹丕、曹叡三人。

        类似这般突如其来的差遣常有发生，随车护卫的侍从们在领手势指挥下稍稍变阵，分出三人离队执行，几乎没有造成一点响动。王琅也习惯了下属的高效，吩咐之后并不等待回禀，直接转迎上少年视线，谈起刚才听到的古调：“令则可知此辞为何人所作？”

        不需要她搬运后人的成果到东晋。

        这和自文艺复兴开始，自然科学进入“大踩步行进”时代是相似的。

        虽然与她在同时代的只有一个葛洪，但人才不是凭空诞生，而是大环境孕育出来的。既然经学不再备统治地位，霸占士子们的心脑，其它学科的发展就是必然之事。

        荀羡被她逗得笑了：“阿姊竟自视为等闲人么？”

        永嘉南渡已久，即使北地迁来的侨族间也渐渐风行起吴歌女乐，王琅多次沿这条路前往渡口,  听到的都是摇人心的缠绵吴语，辞不出桃花绿水之间，春风秋月之下,  曲调也多采于市井新造,  行更迭很快。[1]

        裴秀、葛洪、郦元、祖冲之、贾思勰都是中学课本里的名人，王琅知之甚详。

        王琅耳力更好,  对沿路住的情况也了然于,  从自己的思绪中回神后,  立时便听出了巷边高墙里所奏的是汉魏旧曲《对酒》。

羡上的少年气，学他用闲聊的口吻回：“虞卿家中僮仆千人，经年累世，各安其位，岂是等闲可比。”

        王琅于是快乐地笑了出来，抬手略别袖口，往茶壶里添茶注水，亮炉火。

        [2]参考南京象山7号墓出土牛车周围随侍仆从立俑十人。7号墓推断是东晋琅邪王氏王廙之墓。王廙官至平南将军、荆州刺史、武陵侯，和文中的设定比较相符。

        或者，说的更形象一点。

        余光见边少年仍在侧耳细听,  她放下车帘,  随着逐渐远去的丝竹声和：“囹圄空虚。冬节不断。”

        当积蓄的母本足够多，定向的干预足够少，“崭新”的珍贵样本终究会出现。

        荀羡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略微侧,  分辨曲调中的歌辞,  神色从空茫转为犹疑。

        少年脸上微愕的表情堪称彩。

        “虞主簿对决讼颇有心得，过几日我为令则引见。他家还有位远支虞池在内史府任上计掾，是名士虞喜的高徒，年纪轻轻却通术算水利，十分难得。”

        唱完乐章最后两句，王琅轻叩厢，对靠近过来的司北吩咐：“去查那名乐伎来历，明晚我要传她问话。”

        她伸手挑开车帘,  东南风格的楼阁一角掠过眼帘,  正是记忆里宴饮歌舞不断的那鸿商。

        车轮碾过平整的路面向前,  牛颈两侧垂挂的铜铃叮叮摇曳，洒下一连串规律悦耳的脆响。

        《对酒》,  顾名思义是饮酒时所歌所唱，于众多旧调中相对悠扬,  符合王孙富贾的审美,  却很难在南北断绝的现状下传到江左民间，也就是王琅、荀羡这样累世显贵的旧族子弟才会在耳濡目染中有所接。可如今飘入耳中的乐曲,  不仅曲调与王琅所知无误,  歌声也是纯正的洛阳口音。

        魏晋南北朝官场黑暗，人世动乱，大量士人不再一心钻研儒家经典，而在其它领域取得了重大成就，天文、地理、数学、化学、机关学、农学、医学，各个方面都有取得突破进展的杰出人才。

        [1]取北朝时期刺史仪仗记录

        作者有话说：

        他真正想要的，是统治学科地位彻底破碎之后，混沌无序状态下重新建立的新秩序、新文明、新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