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轻轻摇，“还是沉睡。”

        她告别了小贩，行至小巷中段，又摸出一枚碎银，搁在角落一个小木碗里，轻声问候了句，“铁公子，过年好呀。”

        她的边，白衣的青年伸手托住她的双肩，避免她从窗里直接掉下去。

        “过年好呀。”少女微笑颔首，递出几枚碎银。

        小木碗边躺着一个布衣乞丐，枕着一块石睡觉。他听见银钱落在木碗里的声音，掀开一下眼，低声问，“他醒了么？”

        屋上炊烟袅袅，院子里传出热气。里屋的厨房里正热火朝天，一群人在里面手忙脚乱地饭，叮呤咣啷的碗筷声响成一片。

        一盏未饮的茶搁在她的手边，微微地散发着热气。曾经有一双修长的手碰过那个茶盏，指节分明又好看，每一寸骨都畅。

        “快回来了。”少女笑，“他再不回来，我要生气了。”

        一旁的姜端山不停地往白荇的碗里夹菜，阿蓉端着一个细颈的酒壶为诸人倒酒。酒是沈药师藏了多年的陈年好酒，酒香漫漫地溢开在温的空气里。

        院里的那树白梅开花了。

        少女离开小巷，叩开了不远一座院落的门。门里出一张清秀少年的脸，小少年有模有样地行礼问候，“江少侠，过年好呀，留下来吃年夜饭吧？”

        她坐在这里读他的信，就好像他就在她边，无声且无言地陪伴。

        少女笑了，“是该打一顿。”

        “你愿意的话，可以去看看。”他低低地说，“但是别告诉祝公子，他会很伤心的。”

        他的嗓音低而沉，“书坊那场大火后，你们没有找到他的尸，因为我为他收敛了，葬在郊外的山上。那里很漂亮，一年四季都晒得到太阳，远眺可以看见长安。”

        布衣乞丐低叹了声，“又是一年了。”

        那个人写了很多信，多到足够她慢慢地读，读一辈子。

        除夕日的长乐坊，家家的门口支起了花画杆。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响起在巷口，伴着坊市里热腾腾的胡麻饼和毕罗的香气。

        一笔一划，认认真真，三年不停。

        他并不打算等少女回答，只是注视着巷口的人，“我姓洛。”

        纸页的声音沙沙地响着。她把抄好的佛经放在一叠纸卷上，又从案上翻出一沓信，捧起脸在阳光下读起来。

        少女微怔一下，听见他淡淡笑笑，“这件事连祝公子也不知。”

        她收拾好书案，从藏书阁离开，沿着一条积雪的小径去往长乐坊。

        青年低笑一声，把她从窗外捞上来，俯吻了一下她的脸颊。

        “在我坚持不懈的锤炼下，”她得意地回看了一眼背后的青年，“他如今饭可好吃了！”

        小贩笑容满面地接过碎银，热了两个樱桃毕罗，用一张麻纸包好到少女的手里，又笑问了句，“祝公子还没回来吗？又是新年了，我还怪想他的。”

        谁也不知他到底读过多少乱七八糟的书，书里面全是天下四方的奇闻，他收集起来，写给那个女孩，想要逗她笑。

        沈药师与北丐袁二帮主举杯碰酒，大谈老江湖的传奇故事，听得小尘和冷白舟两个孩子睁大眼睛。

        他翻了个，枕着那块大石，不说话了。

        许是由于巷子里的酒香味太太烈，这个一向沉默的落拓公子难得开口多说了几句话，“他于我有恩，我还未能报答他。”

        他拉开了门，“今日人多热闹，沈药师特意让我留你。”

        桌边的少女捧着一个白瓷酒盏，抬起去望窗外的院落，忽然微微怔了一下。

        “祝夫人，今日又来啦？”巷口的小贩笑眯眯地打招呼，“过年好呀，还是老规矩？”

        信里满篇都是胡编乱造。那个人写了数不清的逸闻趣事、旅途见闻、奇言异录，从东到西、从南到北、没完没了地写着。

        除夕夜的院子里的确热闹非凡，人挤人把一张小圆桌占得满满当当。

        她仍在热烈地打招呼，“将军府过年回白陵，端山跟我一过年，他说要给大家包饺子，你可一定要尝尝他的手艺！”

        冬日的时光总是温温吞吞，一刻又一刻不知不觉地逝。她抬起的时候，已经将至哺时了。

        小贩也笑，“是啊，哪有丈夫的几年都不着家？该打一顿。”

        “长乐坊的人都以为我感谢他，是为他十年如一日经过此地时送我一枚碎银。”布衣乞丐低声说，“但我最感激他的是……他救过我弟弟。”

        一个轻灵少女从窗里探出大半个子，兴高采烈地招手，“小满！过年好呀！”

        如果他一辈子都没有醒过来，那她就等他一辈子。

很多张抄好的佛经，每一页的最上都端正地写着三个字，“祝子安”。

        “我容貌情都大变，十一那个孩子认不出我。我只是远远看一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