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脸上没有了白天的悠闲轻松，神色略显疲惫。一双眼睛在自然状态下变成两张微微拉开的弯弓，眼底似乎藏着一池深不见底的湖水，看上去阴鸷狠戾。

        女人们越说越有兴致，聊得热火朝天，丝毫不知收敛。

        她闭上双眼，痛得发胀，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钱仿佛不再是钱，而是将一堆冷冰冰的数字印在上面的纸。她甚至疯狂地想，如果自己能印出来这些纸，该有多好。

        “嗯，”陈束桉敷衍地应声，强忍着心里的反感，生怕显到脸上。

        她扫了一眼，看见王桂芝、疗养费几个字眼后，随手扔到一旁，叹了口气，翻爬到床上。

        “一共18，请打开付款码，我扫您。”

        临近下班时间，几个女人又是借口要去接孩子，纷纷提前离开。陈束桉望了望空的咖啡店，叹口气，锁好店门，快步赶往下一个工作地点。

        便利店的下班时间，是晚上两点。距离她的出租屋，走路只需要十五分钟。这也是她喜欢这份工作的原因之一。

        她在心中冷笑一声，从水池里拿出洗干净的杯子，一个一个摆进柜子里。

        “要我说，小陈也该去参加那个什么成人自考。上回替那大学生考试，你都能通过，何况这么一个自考，肯定没问题。到时候，看小琴还好意思天天在朋友圈里炫耀不。”

        她很喜欢这里的工作。只不过这个工作，每天都需要熬夜，好在她早早适应，连瞌睡都很少打。

        陈束桉盯着那块三明治，侧避开摄像，以惊人的速度，伸手抓起来放进包里。望着鼓起的帆布包，她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抬，咙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心里像被热可可一点一点填满。

        “算我请你的。”

        陈束桉接过制服套上，也不抬地往收银箱里放零钱。放好后，她坐到电脑前，开始查便利店里的临期食物。

        【3】

        突然，门口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她本能地抬看过去。那人在速食区前停下，拿起两块三明治，慢慢走过来。

        待他走近，陈束桉瞟了一眼，立刻认出，他是白天那个帮她解围的男人。

        “还是算了吧。”

        “是啊，小陈你也去试试呗。”

        “先生，您还有一块三明治没有拿。”

        扫码枪滴滴响了两声，麻木的女声紧随其后。

        透明的玻璃窗里，收银台后的小姑娘困得直打哈欠，见她进门，瞬间清醒过来，利落地解下上的制服，抄起东西边跟她别，边向外走。

        “为什么不去呢，这么好的机会，多可惜。”

        可她知，她本就办不到。

        电脑右下角偶尔蹦出一两个小框弹窗，或是新闻，或是广告。她刚点完叉关掉一个广告，又弹出一则新闻：重磅消息，本市两大商业巨联姻，地产界三足鼎立局面或将打破。她面无表情地关掉弹窗，继续寻找明天的早饭。

        明天终于不用吃过期饭团了。

        是啊，多好的机会，可惜她有案底，否则……

        【4】

        其中金额最大的一张，是从神病院发来的。

        楼梯里的感应灯坏了好久，房东一直拖着不肯来修。地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堆得到都是，稍不留神就会被磕到。她在楼梯口停下来，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

        时间、力已经被压榨到极限，这么多钱，举目无亲的她还能从哪里去筹呢。

        她就这样摸索着走到门前。

        男人止住脚步，没有回，背摆了摆手，推门离开。

        这个时间，是她一天当中最平静的时刻。晚上来便利店的客人并不多，几乎都是加班的白领，过来买些夜宵零食之类的，也不需要跟他们有过多的语言交。

        阴冷的寒气扑面而来，冷气猛地呛入肺里，她咳嗽几声，摸到门后按下开关。一盏5瓦的灯，就能把整个房间照得亮堂堂。

那一出。

        黑暗中，微弱的光源呈喇叭状散开，照亮脚下小小一方。

        他付完钱，拿起一块三明治，转离开。陈束桉看看收银台上被剩下的那块，急忙喊住他。

        几个女人七嘴八的，只恨手里没把瓜子来磕磕，见她兴致缺缺，也不再搭腔。

        她摇了摇，将不切实际的想法通通晃出大脑，这些都不是现在该考虑的事。

        迎着灯光，她在床边坐下来，拿出所有的单子，一张一张翻过去，全是各种数额的款单，无一例外。

        她边推辞，边麻利地洗杯子，偶尔抬抬胳膊，去掉溅在睫上的水珠。

        门口锈迹斑斑的铁柜里，一大堆单子杂乱无章地叠在一起。她举高手机，一脑儿全抽出来，进包里，顺便摸出钥匙，打开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