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棠没说话，仅只伏法认罪似的低垂着脖颈，季路元也不她，握着她的手回到桌前，将盛着粥米的鸳鸯瓷碗推进她的掌心里。

        家长里短的寻常对话自然而然地带出些松弛的舒和，郁棠着一乱发睇他一眼，随即又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磕着了？”

        季路元点了点，“今日一早便有人去衙门报案了，正阳大街现下已然炸开了锅，里怕是一会儿就会派人来。”

        他难得一窒，缓了好一会儿才叹出了一口气，捧起郁棠的脸让她转过来，意有所指地提醒她：

        她将外袍的系带草草打了个结，而后便提步绕过眼前的矮凳，踮着脚尖去开那梨花木的角柜。堪堪将瓷匙握进手中却又遽然怔住，浅而短促的惊呼了一声。

        他上下翻了翻，

        她习惯地偏瞥了瞥小窗的位置，神情里的愉悦畅快转眼褪去，只剩了些了了可见的戒备与提防。

        窗外没有借着打扫偷听的人，她也早就离开了栖雀阁。

        “所以，确实如你所料，郁肃璋昨夜真的烧了你的世子府吗？”

        “昨夜你的世子府……”

        “也不需要事事都歉。”

        刻意压低的话音戛然而止，只因目之所见并非那扇灰蒙蒙的双交四椀菱花窗，而是被冰裂纹图的棂花分割成规律小块的浅黄丝绵纸，甚至因为屋子的朝向极佳，极韧又极薄的棉纸被光一照，还如琉璃一般在隐隐闪着光亮。

        季路元眉一皱，快步走过来扶她的腰，

        小花昂首蹭了蹭她的侧颊，后一跃，轻巧地从她怀中了出去。

        他说完这话，略一停顿，又并拢着二指不轻不重地在郁棠的额间敲了一记，瞧着她眉微颦，脸上的郁色渐渐被嗔色取代，这才勾了勾角，复又将话题拉了回来，

        “阿棠，你现下已经不在栖雀阁了。”

        郁棠抱着被子闻声扬，人还没看清，发就被季路元重重地了两把。

        她闭着眼睛笑了笑，  双手一抬一搂，  将趴在上的小花抱了个满怀。

        “喵——”

一下接着一下地不住舐着她的下巴。

        “粥是嬷嬷一直温在小厨房里的，但我方才走的急，似乎……”

        “不会再有人特意记住你的一举一动继而汇报给旁人，只要是在府中，你大可以安心地畅所言，不必再时刻提防小心。”

        “果然，忘记拿汤匙了，长桌后面最上层的角柜里有干净的小瓷匙。”

        ‘早’字尚未出口，郁棠睁开眼来，发觉外间天光已然大亮。

        季路元打断她，

        “睡好了？”

        郁棠脑中嗡然，当即愣在原地。

        季路元将食盒放在榻前的小桌上，瞧着郁棠被自己得东倒西歪，又轻笑着取来翘上的外袍，伸手拉了她一把，

        “对不起。”

        *

        “没有。”郁棠转看他，“是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她满愧疚地抬起眼来，

        “好了，方才想问什么，继续问吧。”

        “既是醒了就过来用早膳吧，嬷嬷今日原本不到辰时就要叫你起床，我看你睡的香甜，费了好一通口才将她劝住。”

        季路元顺着她的视线望向小窗，很快就明白了这是郁棠在中长久被监视后养成的习惯。

        稠的米粒隐隐散发着令人心安的香气，寝屋之中日光灿烂，郁棠抿了抿，许久之后才徐徐卸了力气，缓缓点了点。

        郁棠慢慢呼出一口气，有意识地控制自己用正常的音量将那秘而不宣的疑问出口来，

        “我不是对你府中的人怀有戒心，我只是，只是一时忘记了，暂且还不习惯……”

        “忘记了便忘记了，暂且还不习惯便慢慢去习惯。阿棠，我们已经长大了，不是你娘亲还是孔嬷嬷，没人再会因为你口中的那些‘惹麻烦’而遭受什么苦楚。况且你也从未真正惹过什么麻烦，明明就是旁人欺负你在先，你娘亲和嬷嬷才会想要替你讨个公。制造麻烦的从来都是那些欺负你的人，不是你。”

        下一刻，季路元自外推门而入，容姿楚楚衣冠肃整，看上去比昨日端庄了不少，手上还提着个乌木的食盒，该是特意拿给她的早膳。

        孔嬷嬷没有循着惯例来叫她起床，栗桃与栗果也不曾传膳伺候，旁的位置空空如也，唯有外侧的被褥上还残留着些许熟悉的温度。

        修长的二指似是怜惜又似是安抚，轻而缓重地摩挲过郁棠的下颌，

        “第二个角柜吗？我离得近，我来拿。”

        他看郁棠神色仍显颓靡，“要出去逛逛吗？把粥喝了，我带你去瞧热闹。”

        一碗甜粥最终只喝了小半碗，郁棠匆匆换上一常服，而后便跟在季路元后，迫不及待地出了门。

        “怎么了？”

        乌木的盖子被款款拿起，出其中孔嬷嬷亲手熬煮的黏甜粥，

        “怎么这么调呀，起的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