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之后，他才终于像是受到蛊惑似的，慢吞吞地点了点。

        纤纤指尖悠悠抬起，遥遥一指后一条狭长幽暗的小巷，“昱安一路追到此，是想去那巷子里吗？”

        “是吗？”魏清涟赞赏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娘亲的昱安真是聪明。”

        “昱安要杀的人呢？现下都杀光了吗？”

        大片的鲜血就在此刻毫无征兆地从魏清涟的里涌了出来，  粘稠的艳红徐徐淌，  很快便借由相连的双手尽数镀到了季路元的手上。

        “……好。”

        他怔怔眨了眨眼，眉峰聚起，心尖突突地泛着疼，脑袋里却忽然变得空白一片。

        魏清涟已然换了一装束，披一件火红氅衣，发间一枝茜色寒梅，瞧上去艳丽俏，透着些动人心魄的皎丽。

        临要转时，有人突然死死攥住了他的手，

        她听见季路元追来的脚步声，便停下步伐，缓缓转过来，重复了一遍方才的问题，

        已经长大的季路元疲倦又漠然地点了点，“除去龙椅上坐着的那个，其余的已经都杀光了，未杀死的也被囚在了诏狱里，这辈子都出不来了。”

        “娘亲等等我……”

        “我的椤木石楠呢？我的秋千呢？答应我的事你一件都没有到，你想丢下我去哪里？”

        魏清涟于是又笑起来，取下发间的寒梅递给他，“那就好。”

        纷纷扬扬的雪花一朵朵落在他上，季路元就势垂眸，发现自己右手的腕骨不知何时已经折了半截，稍一活动便是钻心的疼痛。上也都是血迹，暗红的，鲜红的，有的已经干涸，有的才堪堪染上去。

        “昱安要杀的人，现下都杀光了吗？”

        魏清涟冷冷睨了他一眼，裙摆飘动，颇为无情地朝前走了去。

        “昱安，就这么同娘亲一起离开吧。”

        ……

        “昱安同娘亲一起……”

        “娘，娘亲？”

        “昱安，这人间太苦了，你要同娘亲一起离开吗？”

        “娘亲怎么了？您为何会……”

        “昱安真是没用。”

        “阿棠！”

        “……阿棠？”

        她的声音是惯常的泠泠清，季路元听进耳中，恍惚间竟是忘记了自己方才想要些什么。

        紧随而来的戛斯骑兵铁蹄谡谡，季路元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撕心裂肺地喊起来，

        季路元本能地向后退了几步，随即又不顾一切地迎了上去。

        她说着，如同儿时那般朝季路元伸出手去，

        一句话尚未说完，他就已经毫无防备地被魏清涟扬手甩在了地上，前额重重地磕上台阶，脆弱的眉心眨眼便沁出了几缕浅红的血丝。

        周遭的场景蓦地变换，朱红碧瓦的深深高墙再瞧不见，唯有大片死寂的银白与银白尽的魏清涟。

        魏清涟避而不答，她款款踱步，最终在季路元前站定，“那要守护的人呢？昱安守护住了吗？”

        上的伤口尤在灼灼泛着疼，季路元抬手抹去眼前血迹，咬牙撑过那阵眩晕的疼痛，强自挣扎着爬起来。

        天边渐渐飘来几朵乌云，就此将晴朗的日遮了大半，魏清涟站起来，牵着季路元的手往回走，边走边淡定又突兀地开口问他，

        季路元顺势回首，就此瞧见了小巷之中满是血的郁棠，她正气吁吁地拼命跑着，上上都受了伤，前的衣襟还晕开了一大片怵目刺眼的骇人血迹。

        他扔下寒梅，奋不顾地要去拉郁棠的手，然脚下的路却在此时倏地变成了通往炼狱的混沌阶梯，他每跑一步，四周都有恶鬼在狰狞嚎叫，黑黢黢的手死命拖拽着他的脚踝，势要将他彻底拽进那无边的黑暗里去。

        “季昱安！”

        风雪愈大，遮天蔽日般盖住了眼前的一切，魏清涟面无表情地走上前来，用冰冷的手指轻轻抚了抚季路元的。

        “娘亲说什……娘亲！”

        她说这话时的语气太过寻常，与平日里问他‘是否用过午膳’时别无二致，  季路元闻言愣了一愣，怔怔抬起来，

与郁肃琰，  方才跑来娘亲边的功夫也是只用了半日便学会了。”

        “阿棠，你等等我，你再等等我！”

        豆大的温热水珠就此穿过了无边的迷蒙风雪，又重又地持续不断落到他脸上，季路元被这连绵的水珠惹得眉紧皱，他猛地回神，双眼睁开，只觉外间天光大亮。

        季路元接过寒梅，扯着嘴角强颜欢笑，“娘亲现下开心了，可以回来陪着昱安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