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会儿倒没气了，声音绵绵的，“唔，哥哥你回来啦？”

        李令之恍然，原来她心中有一份无来由的耿耿于怀，此前一直深埋，因为崔通判今年冒了才又被翻了出来。

        李成平笑：“我知啊，开个玩笑而已，你是阿逊嘛！你小时候我还抱过呢，沉得像怀宁侯府门前的石狮子，又得要命，一刻不停总要乱动，现在长大了倒是老实的。”

        李成平从摊上接过一对糖人，顺手就往崔逊手里一个，冲他眨了眨眼，附赠和善的微笑，“小阿逊，别记恨我，方才是你七叔的原话哦。”

        天际烟花璀璨夺目，光芒漂浮白的烟，一时亮，一时暗，易逝的美好获得最多的赞美，人群的喧嚣让即将过去的千秋夜攀上新的巅峰。李令之在人声鼎沸中收获孤独的寂静，美目半阖，几乎趴在膝上睡着。

        李成平压着怒意，冷声：“在外面还敢睡，也不怕被拐子拖走？”

        崔逊的小脸腾地烧红，结结巴巴说不出话。

        这等人李成平这辈子大约只能容忍一个裴珣，他不得不勉强承认，崔昭虽然脸比城墙厚，比呆鹅小少年还是顺眼一点。

        话语钻不进漉漉的鼓，她跌落深层的云雾，包裹全的冰冷不知何时变得极，八热地狱的磋磨也不过如此。她仿佛回到孱弱的童年，在梦里反刍短暂的人生，也许会醒，也许不会。真正睁开眼，恍如隔世，又一次的幸存让世间一切显得无比可爱。

        一定是场合不对的缘故，喝多了酒，容易多愁善感。

削的肩透过透的衣袍渡来稀薄的意，他似乎在说话，悦耳的嗓音隐隐颤抖，指尖也能到他上细微的震动。她却什么也听不清。

        李成平一人牵了两匹来，看李令之困得不行，索让她坐自己前，缰绳手里，走了几步又：“糖人吃不完就扔掉，当心签子戳眼睛。”

        “前有个幻术师，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就去买糖人了。”李成平看那签子心惊，还是给拿走了，“你呢？”

        李令之迷迷糊糊间看清他手里的糖人，强打神问：“这是给我买的吗？”

        崔昭这才笑了笑，“阿逊脸薄，别逗他。”又好言提醒，“从南，轮到你了。”

        幼时在水边背书，他将妹妹放边，她从来不跑不闹，只一个人揪些边的花啊叶啊的取乐，得到注意就咯咯笑。多病的孩子往往会养成古怪的脾，李令之倒安静温顺，平时还会耍点子，一困就格外地呆，说什么信什么，真是让哥哥的无比焦虑：太好骗了！

        李成平不去羽林卫，每天只来守着说话，她静静听，一日随口问崔昭，听说外放去了河北，就有些难过。

        李令之托着下颌，怔怔地望街边的花灯，眼渐渐变得沉重。

        崔昭面不改色，仿佛被挤兑的人不是他一般。倒是那少年浑写满尴尬，局促地出声：“郎君，这是我叔叔。”

        李成平回来不见妹妹，险些吓得肝胆俱裂，耐着子附近走一圈，才在树下阴影里看见打瞌睡的李令之。

        他又气又后怕，不大客气地钳住她后颈，吓了李令之一大。

        “好啊，我先练练。”李成平笑着应了。

        出来玩儿遇见谁不好，居然遇见崔七——还是两次！

        边的半大少年五官与他略有相似，不知怎么教养出来的，神气透出截然不同的端方板正。

        “看到一个人玩套圈好厉害，十投九中的……”李令之的声音越来越糊，“下回元宵我们还来，哥哥给我赢盏花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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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从崔攸之上看到了与生父隐约的相似，一样亲切，一样爱子，一样早逝，她便天真地祈祷他留下的孩子能有顺遂的人生，可惜落了空。

        李令之打了个哈欠，靠在他口，眼黏黏糊糊睁不开，还记得要兴师问罪：“哥哥去什么啦，那么久不回来找我？”

        “哎呀，巧了，这不是崔廷玉吗？”李成平的目光在二人间逡巡，一脸惊奇，“几年不见，儿子都长那么大了啊？”

        李成平顿时没了脾气，“回家吧。”

        偏崔昭像瞎了眼，对他的厌烦若无所觉，打招呼十分和气，“从南，好久不见。”

        李令之的回应是一口咬下糖人的脑袋，嘎吱嘎吱嚼，动作残暴，表情懵懂，喃喃似的：“好吃。”

        他的表情与努力温和的话语截然相反，覆满夜的幽影，从眼里烧出无发的邪火。

        李成平：心烦，好日子还碰上这人，啧。

        “排了八百年的队！”李成平心气不顺，也有点后悔扔下她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