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允风望着他，辨认他的口型，心脏被几个字揪紧生痛。

        夏允风的手就搭在迟野上，像过去迟野护着他一样，抱着他的哥哥。

        夏允风也换了件干净的衣服，挨到凌美娟边便被紧紧拥住。

        迟野倏地抬起，脚步趔趄的扑到跟前，心脏剧烈动，怕那人是迟建国，又怕他不是。

        他终于想起迟建国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不多时，凌美娟也到了。

        他迎到了木然走来的迟野。

        迟野说：“我没有爸爸了。”

        他的哥哥从来没有这么脆弱的时候，像是风一就会倒下。

        第61章

        夏允风到此刻才意识到，迟野不过只比他大了两岁而已。

        救护担架已经准备好，迟野看着迟建国被人从泞中拉出，记忆中那个如同悍匪一般高大强健的父亲浑脏污已辨不出模样。

        他看见了迟建国和凌美娟的结婚戒指。

        无声的车里气氛压抑，夏允风知迟野没有睡着，也知他很累，还一定很难过。

        可不远的那个男孩儿，周透沾着腐臭的泥土，颓丧的垂着双手，英俊的面容覆满苍白，如同鸿雁堕入尘埃。

        夏允风探手要摸他，被迟野躲开了。

        虽然很快醒来，但状态不佳，两个孩子已经自顾不暇，队里的女警不放心，在另一辆车里陪着她。

        时间似乎已经模糊，不知多久之后，几步开外的救援人员高喊：“找到了！”

        要敲门时迟野出来了，他已经洗净脏污，只是脸色苍白难看，看起来多了几分病气。

        女人被搀扶进屋，坐在沙发上，呜呜的哭。

        举伞狂奔，和迟野一样不顾阻拦的冲破警戒线。

        私家汽车停在公路上，恶劣的天气让夏允风听不见任何声音。

        去年夏天，他满脏臭的走入迟野的世界，彼时对方衣着光鲜，连个眼神都不屑给他。

        凌美娟这一生不易，二十来岁丢了儿子，离了婚，所幸遇到一位良人，成了家，后来儿子回来了，生活走向正轨，好似半生苦难走到尽，谁知命运当一棒，在最幸福之际打的她痛不生。

一会儿，觉得不顺手就弃了。

        仿佛那声“我没有爸爸了”是假的，眼里的悲切也不存在。

        迟野从没洗过这么久的澡，时间长到夏允风以为他在洗手间晕倒。

        污水浸透了他的白球鞋，泥点沾染在脚。

        送他们回来的警察没有走，这一家刚刚失去主心骨，需要照看的地方很多。

        那天他跟老迟吵了一架，把他爸气的够呛，后来被赶下车，迟建国让他。

        警车一路将他们拉回家，迟野一言不发的进屋，找衣服洗澡，看起来很平静。

        迟野看见夏允风，停住，不知是上哪一在疼，又好像无不疼。

        急救措施已是徒劳，迟建国了无生气的被抬到一边。

        凌美娟并没有和他们在一起，最初的混乱过后，凌美娟遭受不住打击，晕倒了。

        警服下，迟野抓着夏允风的手，俩人彻底颠倒过来，迟野的手冷的像冰。

        出事的前因后果已经告知家属，夏允风悲哀的想，山里那群禽兽恶霸还能活到寿终正寝，为什么好人却是这样的结局。

        初次见面时抚过的手掌宽厚而温，那是夏允风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要保护他。

        “下去。”三个字竟然成了诀别语。

        原来痛苦起源于遗憾。

        一只污浊的手暴在泥土之上，迟野呆立不动，有光在眼底闪动。

        “下回带你”，可是哪里还有下回。

        出于对警察这个份的信任，夏允风对迟建国的态度是家里最好的。

        最后见那一面，迟建国要和迟野说悄悄话，不让夏允风跟着，说下回带他一起。

        迟野没有放弃，他上手套接着挖，大雨中不上气，衣物脏的不成样子。

        他用手扒拉着泥土，漂亮修长的手指很快便被锋利的石块划破，指里净是昏黑的泥沙。

        迟建国对他也很好，不嫌他脏，回家的第一次澡就是迟建国帮他洗的，后来小小风受伤，迟建国很守信用的帮他保守秘密，每次和迟野吵架，迟建国总是拉偏架，气的迟野说他偏心，还说亲儿不如养儿。

        只是眼神忽而悲切，像是终于找到了倾诉之地。

        张开口，已发不出声。

        的泪水漉漉入颈间，如同凌美娟的悲伤向他渗透。

        回市区的警车里，夏允风靠着车窗，迟野蜷在他上，上披着一件干燥的警服。

        夏允风把他搂紧一些，想要温他。

        迟野又脏又，但这个时候没有人会嫌他，夏允风更不会。

        迟野眼眶干涩，仅剩一副躯壳。

        挖土机在作业，机声很响，生命探测仪却很安静。

        悲恸声不知是从哪里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