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远洲忽然笑了，郑轻轻不可思议地剜他一眼。

        两人同岁,  但何远洲高远高于她，每当妈妈们打麻将时,  便让孩子们自己玩耍，何远洲因着在同龄人中优越的高，承担了更多照顾“妹妹”的角色。

        “郑姨放心。”

        一路无言。

        是初二下学期开学前，郑轻轻在主屋里赶寒假作业，瞅着妈妈躺在床上，不太对劲的姿势。

        初中要去邻镇的中学，有一条长长的、路两边都是土坟的路要走，她是断不敢一个人在天不亮勇敢行走在这条不见人影随时可能见鬼影的路上的。

        “妈，你是害怕压到肚子吗，怎么像怀孕一样？”她只是随口一问，没有等待回答，翻到寒假作业最后一页看答案：“bcaac……”

        她想，如果何远洲亲妹妹是自己就好了。

        “那……是男孩女孩？”她轻声问。

        谁要当他姐姐啊,  彼时郑轻轻想。

        如果不是初二发生的一件事，在她生命里留下不可磨灭的一笔，她的初中生活或许只有何远洲的影子。

        何远洲扭，盯了她两秒，没来得及说什么。

        青春期的人，心思最为细腻感，郑轻轻想起来家里唯一一辆车链生锈的自行车，望着何远洲直的后背，沉默着摇了摇。

方圆几十里,  只有一所小学、初中。

        ……

        郑妈妈正好出来倒垃圾，见两个人在路口一言不发，走近了瞧。

        “多长时间了？”她问。

        她突然想到，一个月前某晚，爸妈房间里传来的笑声。

        两人家里一南一北,  几乎横跨整个乡镇,  交通不便,  泥土路坑洼，按理来说，南边北边的人家不会频繁来往。

        黑色中笔在纸上划了长长一，脆薄的纸张一分为二，她抬起，呆呆地重复了遍：“你怀孕了？”

        郑妈妈不耐烦地发出声音，明显不想再同她白费口。

        说不出来为什么，郑轻轻顷刻间万分委屈，泪珠将纸上尚未干涸的字大片晕染，渗透几页。

        于是在郑轻轻刚有印象时,  何远洲便是她的玩伴。

        后来，何妈妈心疼他每天起早贪黑，路途劳累，给他买了辆电车。

        天蒙蒙黑时路边昏暗摇晃的灯，晚上日落后夜幕里不言不语的星，下雨时在电动车后排努力撑起的伞，鹅大雪后两排紧紧相邻一大一小的脚印。

        提起这个，妈妈脸上便出笑，轻轻抚着肚子：“当然是宝贝儿子咯……是不是呀，儿子。”

        “哟，远洲家给买电动车啦？”她上前拍了拍后座，不由分地拉着女二儿的手，敛笑交代着：“你俩一直一块走，可不能因为有了电车嫌弃轻轻，得载着她走。”

        幸好有何远洲在，能让凌晨五点半空旷的街不那么吓人。

        两家关系之所以密切,  是因为郑妈妈与何妈妈同样爱好打麻将，是镇子上关系最铁的牌友。

        里南镇是南方一个偏僻的乡村，容纳着三百多人家,  何远洲与郑轻轻家属于这三百分之二。

        “妈！”郑轻轻尝试着起，是没有妈妈力气大，又被按下去。

        这条枯燥、无聊且乏味的路，正如折磨人、没什么值得留恋的光阴般，构成了初中单调的底色。

        妈妈察觉出她语气古怪，望了眼，说：“五个月。”

        小学时候的记忆实在太为稀疏，她已经记不清发生过什么有趣的事情，只知何远洲拿到小红花的数量总是比她多；三年级时,  她去吃了何远洲妹妹的满月酒。

        仔细想来，这个暑假，妈妈不像之前一样打牌晚归，爸爸难得不再同她争吵，两人有时出门一天，傍晚才会回来，然后家里会多出几个药盒。

        妈妈心满意足地离开，郑轻轻坐在后座抱着书包，他急刹车时，她控制不住侧着朝他倒，这才腾出一只手抓上横杆，稳住重心。

        他理所应当地邀请郑轻轻坐在后面。

        有了妹妹后,  何远洲便很少夜里出来跟着孩子们玩耍,  郑轻轻有时会感到寂寞，最要好、听话的玩伴突然抽离，难免会感到悲伤。

        这种情况持续到初中。

        直到上小学，所有同龄人在一个班级。郑轻轻养成了大大咧咧的格,  倒是何远洲开始变得沉默寡言，何妈妈会开玩笑：“轻轻现在看起来更像是姐姐呢。”

        “对啊。”郑妈妈声音听起来像是有点心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