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张哲瀚平时说得少，和阿屁相的时候，龚俊废了半天力才学会了几句话。以后我多听听他和别人说话，可能我就能学会了呢？龚俊想。

        “他是龚家的小儿子。”张哲瀚平静地陈述，“爸，是他。”

        “这……这是怎么回事？”老人家一生温文尔雅，被惊得手指龚俊的鼻尖，“你……张哲瀚，别告诉我这个孩子是你肚子里爬出来的。”

        “张哲瀚……”张中正叫他，“你……我把你养这么大，是希望你……你可以开心你可以自由地选……”

        “我……我消气，你他妈让我怎么消气？”张中正举起拐杖就要打龚俊，被张哲瀚挡了一下。

        “我会适应的。”龚俊说，他想起很久以前，他第一次见到张哲瀚的时候，就下定决心要学会人类的语言。

        像是神明再次降临，龚俊清晰地听到张哲瀚的声音。张哲瀚的嘴没动，龚俊却一清二楚地听到那个声音在告诉他，我要走了。你要去哪？龚俊也没有动嘴，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在问。

        “造孽啊……”他捂住脸，“张哲瀚你……就算他是龚家小儿子，你……你怎么……也不值当你……诶！”

        他叹了口气，他让张哲瀚选，让张哲瀚会，把张哲瀚拉扯到这个年龄。他知张哲瀚心，耳子，还容易同情心泛滥，他就想让张哲瀚强起来，选择过他想要的生活，如今这算什么？他退后几步，坐在椅子上。

        张中正听罢，手一松，拐杖落地，发出清脆的响来。

        好啊，带我走吧。

        早上，龚俊和寻寻斯斯说了这件事，寻寻斯斯到没有什么异议，他俩已经长大，一岁半的两只小狼，要在自己家族的领地里活下去还是没有大问题，只是――

        “我知了。”张中正了眉心，没有再说什么，张哲瀚刚想松一口气，就听见自己父亲问，“龚家那边，你打算怎么办呢？”

        离回去的日子越近，张哲瀚就越焦虑，一方面他不知怎么和龚俊开口，说你要不要和我走――如果他顺利地让龚俊会意，龚俊应当是会的，只是该怎么告诉他是个问题。

去人类社会生活会不会好一点？龚俊被自己的想法吓到，却不由得顺着这个想法下去，起码人类世界，不会有野兽接近，也不会一直被危险环绕。

        龚俊看见张哲瀚眼眶突然就红了，他伸手抱住龚俊。他把下巴搁在龚俊的肩膀上，慢慢地眼泪。这是他们第一次，像人类一样拥抱。

        “叔，我担心你。”寻寻说的直白，“你和人类怎么生活呢？你不会说话也不习惯两条走，你去了，该怎么办呢？”

        他把手伸出去，龚俊看了他一眼，歪了歪，然后抬起看着他，慢慢地直起站起来。

        “爸……”张哲瀚喊他，“不是……我是真心喜欢他。”

        我要回去了，你要不要和我走呢？

        “爸爸，我想和他在一起的，”张哲瀚蹲下来，摸着张中正的手指，那双手曾经抱着他坐在肩上，去打院子里的枣，如今却满是皱纹，他鼻子一酸，“爸爸，你不知，我在森林里和他在一起多开心。”

        张中正指着龚俊，看见龚俊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那眼神清澈而真诚，让张中正一愣，突然什么也说不出。

        他知张中正想说什么，张中正最怕他因为各种外物影响他自己选择人生的权利，张中正觉得，张哲瀚是因为愧疚，因为对龚俊小时候遭遇的同情才委于他。

        生了孩子以后睡眠说浅也浅，小崽子一哭张哲瀚就知，说深也深，龚俊几次晚上把猛兽赶走他居然毫无察觉，直到有次早上看到龚俊手肘上的伤口。

        张中正叹了口气，盯着儿子的眼睛，自觉没法再劝。他从小让这孩子主，没让他改掉心的病，反而练就了他一条路走到黑的本事。

        到了要离开森林的前一天，张哲瀚没睡觉，把自己的行李放进了包里，抱着孩子站起。

        “喜欢？”张中正按着心口，“你们连话都说不上，怎么说喜欢？他――”

        “爸，”张哲瀚喊他，“我回来了。”

        张中正看到自己儿子牵了一个陌生的男人，手里还抱着一个孩子到家里的时候，两眼一黑差点背过气。

        走的那天，寻寻斯斯跟着他俩，把他俩送到了森林出口，斯斯首先闻到了一堆人类的气味，绷紧了，张哲瀚拍了拍两只小狼的脑袋，让他们离开。

        “是我的，”张哲瀚垂下眼，“您消消气，没那么严重。”

        何况人类社会，听着就很遥远，该怎么生活，有什么准则，森林学到的里一切的规矩都要被打碎，再重新拼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