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卫光卿受重围，失踪了三月。

        他仰看着面前的神像，眸光冰冷，手按腰间长剑，“当年三十万劲旅，仪明，延逸，弥香，我大姐诛，二妹向月，三妹媚珠。”

        这些年他们这些人遭遇的南渡士族权贵种种轻视限制，帝室的提防与冷对。霍林南都是亲历者，怎能不灰心。

        匡扶社稷，勤王救驾八个字，让他们一辈子都没能再回到家乡，没能再见到家人。

        他的目光令人心底发寒，“霍叔，你也是看着我长大的，知我的子。”

        他们死在异乡，死的无足轻重，毫无价值，只有家人会为他们痛哭。更有甚者，家族尽灭，十不存一。

        谁能想到豪情万丈的将军，年轻健壮的士兵们，他们的生命永远被定格在了二十年前。

        帝室要的不是活着的卫光卿，要的是一个死得壮烈堪为标杆的忠贞之臣。

        霍林南叹了一口气，弯腰收起一旁的线香，“罢了。我一个老子能决定什么。少将军，您叫我一声霍叔，我就再叫您一声少将军。您带走自己的亲生女儿，我没什么可说的。只希望您将人带走的时候，看在旧情分上留这些孩子一命。他们毕竟也是你父亲养大的人。”

        那时正是深秋，漫山都是枫红，她满眼温柔。

        昨日的父子兄弟，今日的仇敌。

        霍林南说，“这是老爷子的意思。南朝乐土。”

        他侧过，“不过她的名字是怎么回事？”

        卫博陵的语气沉了下来，“我从来都不知老子还活着，我的女儿也活着。这孩子你们藏了十几年，不让我这个父亲的见。现在老子不在了，难还不让我这个父亲的尽一尽心？”

        卫博陵笑了，“好说。”

        一夜之间，卫博陵失去了妻子，失去了所有的孩子。

        随着家信一同传来的还有她和孩子们的死讯。

        霍林南当然知卫博陵的子。

        但以卫博陵如今的能力，他霍林南想要拦，一定是拦不住的，最多白白添上几条人命罢了。

        等他收到她寄来的家信，霞光笺上裹着尘土与鲜血，隐隐还有泪痕。

        霍林南笑容顿住，面色一变，“不行。我容你留在这里让你见这一面已经是不该。你不能将这孩子带走。”

        卫博陵冷笑了一声，“南朝乐土？既是乐土，老子为什么这么多年隐姓埋名，不敢面。怕不是就算他有心也一样自己都进不去新京面圣。他自己有真正踏上过那片乐土吗？”

        等到卫光卿带着余下的三千人九死一生的南下避难，走到江淮河畔，却被驻守河畔的权贵阻拦，严加防范，一纸调命下来，赐了个徐州司，受命北还。连入新京接旨都不允许。

        但既然已经传进了卫博陵的耳朵里，人都堵上了门。

        他们誓死报效的帝室对他们只有猜疑。

        出征时三军尽发，云旗卷海雪，声动九天，杀气横千里。

        一次又一次传来的家信，战报，同时也传来亲人好友，知交故旧的死讯。

        霍林南不肯言语了。

        只是霍林南不懂，为什么这消息稳妥得瞒了快二十年，现在却传进了卫博陵的耳朵里。

        时间能够改变太多东西，曾经的一家人现在各为其主，明日在战场上见到便要剑相对。

        算一算时间，南乐应当就是他从未见过的那对龙凤胎中的一个。

        想要将人带回南边，怕是从卫博陵知这件事起就不可能了。

        气氛从方才的故人闲聊顿时变得箭弩张。

        若是卫光卿在世，说不定还能够留住自己的孙女。

        有很多人死在了叛军手里，另一些人死在了意图杀死叛军的同僚手里。

        皇帝还未见尸，就急急忙忙的办了葬礼，昭告天下卫光卿的死讯，迫不及待的将卫光卿留下来的众与一众权贵瓜分。

        霍林南，“名字？”

        卫博陵慢条斯理的说：“我说对了是不是？”

        她诞下龙凤胎时，他提着刀在战场上杀敌，在泥水与冰雪中打，双手沾满血污，盼着念着望着天空思念家人。

        现在卫博陵不再是当年效忠帝室的卫家少将军，也不是锋芒毕的小子，他们已经不再是同袍战友，可以交付后背的人。

妻子正怀着孕。

        幸福需要一点一滴的积累，十二年的幸福只要一瞬间就能被摧毁，变成世上最噬心的痛苦。

        至于这孩子这些年跟着卫光卿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若是让卫博陵知，他本不敢想卫博陵会是什么反应。

        他曾经是最被卫光卿看重的孩子，也是被军营上下认定能够接过卫家世代祖业的人。

        卫博陵，“这孩子说什么我都一定要带回去。”

        “我当初一早就和她母亲为她准备的名字明明是卫行，怎么会变成南乐呢？南乐，南乐，岂不是难以安乐？”

        他更知一个失去孩子将近二十年的父亲会有多煎熬，当这父亲见到自己失去多年的孩子，那种煎熬会让他死也不肯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