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掀开帘子，正是吴家的六郎，吴宁。

        吴宁有些讶异，又有些震惊。

        林晏却掌心覆住杯口，挡住了小童的酒壶。

        他松开了挡在酒杯上的手。

        少女微微侧了一下脸，抹不开面子，脚下轻挪躲在了男人后，委屈：“哥哥。”

        “上一次见好像你还跟在你祖父侧，只有他口高。”

        “尚书何所愁？”

        “并非烈酒。”

        纵使她河东吴氏的门第而再高贵，难还能高过关中林氏不成？

        见林晏喝了一口，吴兆便也端起酒杯也饮了一口，像是想起什么心事，忧愁的叹气。

        林晏知今日若是不喝这杯酒，不让吴兆顺了心意，怕是他的所愿也难以达成。

        他有些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这般看重对方。

        林晏收回视线，躬行礼。

        果然，下一句便索是挑明了。

        他放开怀中的女人，抬了抬手，房间内的乐声便低了一些，变成了更为柔和的曲调。

        方堂之内已备下酒盏，还有数名貌美的女子衣衫轻薄，正拉弹唱。

        可传闻中他林晏平生不就这两样最爱吗？女人，酒。

八个大字，她是谁，她生成什么模样，她闺名唤作什么都不重要。

        “此为故地杏酒，喝起来颇有家乡的滋味，你们也尝一尝。”

        “有伤在，不便饮酒。”

        林晏直起，他神色依旧漫不经心，甚至嗓音中还着笑，“那又如何？”

        房间的侧门之后走出个年轻的男人，他摇动着扇子夸赞：“不愧是你啊！林二郎！面对美色显贵不为所动，可谓彬彬君子！”

        虽是问句，但更像是。

        吴兆，“圣上自幼长于妇人之手，从襁褓乃至成人都不见父祖。入则只见人，出则唯见武官小人，读书无从君子，不通雅音，只懂哑哑蛮语。眼见年纪渐长……”

        年轻人低不知与少女说了几句什么，少女俯行了一礼，带着两个丫鬟聘聘婷婷的离去。

        不由己的出仕在外，至少能够换得在内随心所的权力。

        一白首老人坐于桌边，神色慈爱，形清瘦。

        他们娶得又哪里是相濡以沫的妻子？娶得是吴氏一族，是吴兆这个岳父。

        他们吴氏嫁女他不要，赐酒他林晏竟也不喝？

        吴兆对他实在不薄，教圣人读书，简直是最好积攒政治资本和人脉的方式，就像是他祖父一样当上十年童子师，一辈子受益无穷。

        吴兆深深看向林晏，意有所指，“我看事不宜迟，当下时宜寻一贤良君子以辅圣躬。”

        吴宁一静，不由得多看了林晏几眼。

        酒水潺潺入杯中，房间之内弥散开淡淡的酒香，这酒香中混杂着杏子的清香。

        “林晏，跟我来吧。我父亲想要见见你这个敢于逆贼抗衡的佳士。眼下朝廷正需要你这样刚强厉节之人。”

        是啊。

        那又如何？

        到底是传言有误，还是林晏转了。

        所谓小人，几乎明指的是南士，再说点大不敬的，还可以暗指到如今权倾朝野的国舅们上。

        只消这八个大字，便能叫无数男人汲汲营营梦都想要娶她。

        上有童子上前倒酒。

        林晏与吴宁在桌边坐下，上有小童上前为二人倒酒。

        只要能让小皇帝喜欢他这个老师，这辈子小皇子只要活一时，他就能保一时富贵。

        吴兆从小童手中取过酒杯，亲自递到林晏面前，笑：“只一杯也不可？”

        林晏已经很久没有应对这样的目光，以及如此虚伪的夸赞了。

        “二郎，你祖父乃先帝之师。以你为圣人之师，十分合宜啊。”

        他竟有些不习惯，心中也丝毫不觉得喜悦，但面上却笑着推辞：“不敢当。六郎才真正是人中龙凤。”

        林晏转，却忽然听到一声轻响，“好！”

        他话音微顿，“二郎，何不一饮而尽？”

        ・

        若内外都不由己，获得再多的权力，登上再高的位置，又有什么意趣？

        少女失落至极。

        哑哑蛮语，自指的是南方方言了。

        林晏举杯，再将杯底向吴兆示意。

        他知娶了吴家女能让他的仕途走的更顺，但他出仕就是为了娶自己想娶的人，怎能本末倒置。

        北人指南人为蛮夷，南人指北人为伧荒，互不相容，如今是越发明显了。

        他已经决心不再饮酒。

        吴兆打量了他一番，“生此馨儿，林家三世不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