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扶苏恭顺地回，眼底没有什么表情。

        一段突兀的空白过后，嬴政默然片刻，终于收回目光，：“来了便好，走罢。”说罢一拂袖，率先离去。

        “公子，你可还好？”

        嬴政闻声回，才发现扶苏便面前，想来已是来了许久，只是自己不曾发觉而已。

        嬴政见他不答，徐徐蹲下|去，忽然伸出衣袖，拭向对方布满汗水的前额。

        话音落了，却听闻后一个声音：“儿臣已在此恭候多时了。”

        嬴政并未听清，却也没说什么，只：“你且退下罢。”

        而当众人都有些疑惑于嬴政的突然沉默时，他的神情更是平静得事不关己，仿佛对嬴政的目光，毫不觉察一般。却也不开口，似乎仍是如往常一般，乖顺地等待着父皇的吩咐。

        他知以扶苏之，经了昨夜之事，定会躲闪，定会避之不及。然而此番让他意外的是，扶苏形未动，只是微微地颤抖着，而这颤抖分明是来自于晕船，而非自己的碰。

        ——扶苏，你到底还藏着什么秘密，不曾让朕知晓？

        然而今日他走出几步，却忽然顿下步子，回：“为何不见扶苏？”

        不知为何，心下忽然便生出了几分好奇。自己了他二世的父皇，对他竟不能全然了解。

        一念起于脑海时，嬴政当即一愣，讶异于自己过去竟从未发觉此事。但转念一想，自己前世屡屡巡游，却从未将他带在侧，而中时，扶苏除却政见生隙时的分外执拗，平素里同他的往来却也可称稀疏，也许……是有意隐藏了什么罢。

        嬴政继续望向水面，然而忽地想起扶苏便就在自己后，不知为何，心下便总存了个念，意回。然而又觉那样太过突兀，便只是将目光定在前方，却又到底什么也看不进眼中。

        嬴政一怔，定定地看着对方。而对方有些无力地垂着眼，长睫如羽，随着船的漾窸窸窣地抖动着，看起来有几分羸弱，然而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却又尽是不甘示弱的气息。

        今日天朗气清，风和日丽，十来艘大小船行在水面上，倒也风平浪静，悠闲自在。嬴政负手立在船，听着边的官员交代着往后几日的安排，抬眼望着远近的风景。

        他这才明白，扶苏这怕是晕船之症。

        不知过了多久，人终于来：“陛下，船只已然备好，这便可以启程渡江了。”

        他不开口，船上自然无人说话，于是唯有江水拍打船的声音，一阵一阵，此起彼伏，在这沉默之中分外明显。

        湘水宽阔，举目望去，两岸是郁郁葱葱，如云一般的绿树。此正值仲夏之际，偶尔山中会有未及褪去山花，深的浅的好似一团烈焰，燃烧在远山近峰之中。

        不由自主地，目光便在他面上边逡巡了片刻，随即渐至往下，停留在衣襟交叠之。只是，除却角带了些伤外，对方一着金边的玄衣，衣襟交叠得高高的，丝发缕缕垂散在肩。整个人打理的周全整齐，无论是举止还是衣着，都教人看不出分毫破绽。

        望着望着，不知为何思绪有些飘忽。待到回过神来的时候，那官员已然不再说话，想是已然说完，只待嬴政示意。

        “是。”那官员应下，很快地坐回船边。

        行至船边，嬴政抬眼望了望那为首的大船，船盘绕着雕刻美的苍龙，那苍龙怒目圆瞪，气势盎然，浑然一副要离船升天的模样。而船宽敞，较之其他的船更大几分，一眼望去能载十人有余。

        再一次想起他已故的母妃，嬴政恍然觉得，这孩子的容貌更胜于她。

而只是很快收回目光，回转去。

        扶苏靠在船边，闻声抬眼看了看他。极快地，却又再度垂下眼去。

        直到后忽然一个声音响起，虽刻意压低了，却足以教嬴政听得清明。

        嬴政不理会他，回慢慢走到扶苏面前，眼见对方面色苍白，额前已渗出细密的汗珠。而一手颤颤抖抖地紧扣着船舷，同那纤细手腕不符的力，已让指节都有些发白。

        嬴政“嗯”了一声，已转往船边走去。至于人是否来齐，还有谁来迟之事，平素里他是决计不会挂心，不仅因为他无心过问这等小事，也因为他心中明白，随行之人中，无人敢有这么大的胆子。

        这声音方一落下，嬴政便回过去了。目光落在扶苏，倒是将一旁出声的那官员吓得一惊，以为自己惊动了陛下，忙结结巴巴：“陛、陛下，臣……臣……”

        扶苏立在原地，抬眼看了看他离去的背影，没说什么，只是举步慢慢跟了上来。

        扶苏闻言，抬眼看了看他，神色里闪过一丝倔强，却什么也没说。

        念及此，他垂眼看着对方，慢慢笑：“七尺男儿，竟坐不得船？”

        他忽然收回目光，起走到船。负手而立，片刻之后却：“将船撑稳些。”

        他收回目光，回扫视了群臣，点了几人随他上船。迟疑了片刻，对扶苏：“你且上来。”

        这话却是对着那船夫说的。一字一句沉稳异常，然而在这江水之中，却仿佛投石落水一般，很快淹没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