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好，卿恽就此别过，诸位，来年再见。”

        车驶出十余里，忽闻后方有疾蹄踏来的响动，卿恽探出去，看见远一个墨点大小的骑影，似是策扬鞭疾驰而来，掀起了一路的飞尘。

        师殷白瓷似的光洁面庞上不由得泛起了点妃色薄晕：“阿凌……”

        话说得差不多了，卿恽上了车，临行前，他还是把帘子掀起来问了一句：“师殷……和陛下可好？”

        形突然被一片影子笼住，她不由得抬起来，清泠泠的蓝眼珠里，透出了点孩子气的茫然：“是小红啊，几点了现在？”

        “你总是有理的，行了不说这个，喏，拿去，这是陛下给你和嫂夫人准备的贺礼，除了这个还有些大件物什你不方便带上路，我另着车送往炎州了，赶你成婚总能送到。”

        她的声音渐低，最后一点一点的，似是困乏极了，师殷将的脊背微弯下去，让她的往后仰仰，能枕得更稳当些。

        “我说你……你的，车也太……快了。”他将垂至眉心的一缕长发拨上去，然后接过卿恽的水壶痛饮几口。

        鞠风来在不远帮他检查归程所备的粮食衣物是否齐全。

        凰凌世点点，嘟囔着叮咛：“有嘱咐人护送他们到住吧？喝了好些酒，得有人看着。”

        “不早些出发，就得赶夜路了。”卿恽笑着解释，也知对方并不是真的埋怨他。

        初四一过，卿恽便以路途遥远为由踏上了返程。

        “哦，那你们早散场了吧？”

        “大家都醉了……卿恽亦是，醉得一塌糊涂……倒是一次见他醉成那样。”

        坐在寂静的暗夜里，周遭只有铜壶滴漏的些微声响，他却并不觉得乏味。

        “臣不敢逾矩。”

        上路那一天，沙以文埋怨他怎么走得这么早，她还没同他喝够酒呢；宁光逢将他扯到一侧，掏出个算盘递给他，说以后要是同老婆吵架了，二话不说掏出算盘就下跪，然后一哭二闹三求饶，这样肯定能避免无数夫妻矛盾，另外这个算盘是从封桢那“借”来的你别告诉他嗷……

        卿恽启开盒盖，看见里面躺着一枚饱满的冬枣和一颗圆的栗子。

        封桢站得离众人远些，他没说什么依依惜别的话，只遥遥望着众人。

        师殷叹了口气，走上前去。

        要是往日，他定要驳她“说了多少回了不要叫我小红”，但此时他并未多说什么，只轻声回：“寅时七刻，天快亮了，陛下。”

        他轻轻摩挲着这份小小的礼物，眉目低垂：“陛下有心了。”然后向着皇都的方向躬行礼，“臣    隆谢皇恩。”

        “都好着，你毋需多挂心，今日也逐渐忙起来了，陛下和师殷羽都，想来要置的事总是格外繁杂些。”风来心细，此时便柔声回他。

        待师殷着气止住奔，卿恽赶忙下车接他，师殷不擅骑术，这十里颠簸看起来让他很是吃不消。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卿恽面赧色。

        “自是。”

        “嗯……诶，那你怎么还在这儿？”

        远近的人，总爱赞他刚正磊落，耿直无私。听过便罢了，他并不觉得他当真毫无藏私……不然他也不会把有些话放到这会儿才说。

        “你我相识有二十年了，我还能不来送你？”师殷没好气地说，然后从背上解下个锦盒来，“今日在遣工监办修葺栖梧一事，我办完差事，官服都是在路上换的，你倒好，招呼也不打一声就出发了。”

        这大概又是她那“家乡的俗语”了，师殷习以为常，只拣要紧听：“痛？是酒喝多了么？”

        这下轮到凰凌世扶额叹息了：“剪秋，本的好痛。”

        “诶这就对了嘛，”凰凌世挂在他上，将燥热的脸颊贴上了他清凉的颈窝，肤下的脉搏微微动着，平稳的鼓点一般，这规律的节奏令她心安，“我就贴一会儿，就一会儿啊，所以别推开我……”

        师殷注视着他，剔透琉璃样的眸子里，映着点萤火似的微光：“……炎州路遥，一路多珍重。”

，她在书房里用奏折擤鼻涕，擤得眼睛鼻子俱是通红，她还喃喃自语：“好啊，这擤鼻涕的帕子也太了。”

        她的呼拂在他颈侧，像小虫的须，细细作。

        “我得找到你啊，陛下。”

        “我就在这偌大的殿里，能跑到哪儿去嘛。话说，就咱俩人在这，能不能别叫我陛下了……像以前咱在炎州时那样，叫我阿凌吧。”

        “啊那倒也不是，呃，我的意思呢，唉罢了罢了，”凰凌世伸出军事98的臂膀，将师殷揽到长椅上同她坐到一。

        冬枣和栗子，取“早立子”之意，卿恽没想到凰凌世也晓得这些民间风俗。

        师殷又叹了口气，凰凌世恍惚觉得，他今日好像叹气叹得格外频繁。

        “送大家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