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城外情况好些了，咱们去给大家立个衣冠冢罢。”

        听到这话，师殷和女孩对视一眼，然后师殷忖度着开了口：“这就说来话长了……你先同她认识下吧。”

        心怀无发的恨，人只能折磨自苦。

        他久违地洗了热水澡，又换上了干净衣服，走下楼来，师殷和女孩已经舀好饭了，看到簇簇新的他，女孩愣了下，然后转对师殷笑：“现在看着确实是个&039;高人&039;了。”

        许久没进厨房，没什么新鲜蔬菜，打开米缸三个脑袋凑上去，发现缸底还有点儿大米，凑合够吃一顿，又从犄角旮旯找出来一个南瓜、一把豆角、一串腊肉，索洗洗切切了一锅焖饭。

        “所以说，你们是来拉我一起……造反的？”

        情绪逐渐缓和过来后，他才想起来问师殷：“这阵子你上哪儿去了？爹娘离家前还交代我要时常顾着你，可我去你那儿好几次，都没寻得人影。”

        “造反”，这个主意恰巧就在这样一个时刻送到他眼前了，犹如在即将涨破的堤坝上，适时凿出了一个口，一个温驯的普通人，不被到极限，很难想到那难明的恨意，竟还能以此种方式付诸实际。

        除了此时此刻。

        师殷同她的神情很坦，语气很平和，讲的话也简洁有力，而卿恽听完，却不由得微微用五指撑住了额角，好似酒后眩晕一般。

        女孩吃着吃着，突然听到旁有轻微的气声，她从饭盆里抬起来，看到卿恽将双手覆在脸上，肩膀从轻微的抖动，逐渐变成了支撑不住的剧烈震颤。她看不到他的神情，却清楚看到了悲恸的形状。

        “没有尸……阳州的族亲寄信来说，他们的尸骨血肉模糊，形容凄惨……路途遥远，天气又热，无法送归故土，只能同其他蒙难的人一同埋在阳州了。”

        卿恽或许永远不会想到、不会答应这种事。

        师殷将手扶在他肩膀上，久久注视着他，一直待到他的颤抖没那么强烈了，才轻声问：“骨敛于何？”

        她向他伸出手来，说：“你好，我叫凰凌世，凤凰的凰，凌云的凌，世界的世。”

        倒不是对这险恶世毫无恨意，只是这恨意投入苍茫天地中，一时间举目四望，都是混沌的恶，恨意反而不知该向何了。

        女孩似是饿狠了，埋进饭盆里，颠起后槽牙就是一通大嚼，他说着“慢点儿吃，锅里还有”，同时眼看女孩吃得发都要掉进饭里了，便很自然探手帮她把发拢到背后，这一刹那，他恍惚想起自家妹妹还小时，照看她吃饭也是这般情形。

        “你们组建的这支赤凰军，驻地在何？”

        造反。

        大笑过后，他向那懵懂的女孩了声抱歉，然后说饿了吧，我去给你俩点吃的。

        了十九年安分守己的顺民，哪怕日子过得一年比一年苦，哪怕一家人都横死异乡，哪怕他自个儿几乎没了生的意志，“造反”这个词，也是一次都没出现过在脑海里的。

        青鸾皇朝覆灭的倒数第十年

了。

        等饭熟的空档，师殷帮他烧了热水，这些日子他都不记得有没有吃过正经食物，上确实是没力气，那女孩便自告奋勇地替他把一桶桶热水提上了二楼房间，盛满水的木桶沉，饶是师殷也提得吃力，女孩个子不高，力气倒是大得惊人，十分轻松地提上提下，末了汗都没怎么出。

        女孩站起来，浸着油光的边还挂着粒饭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