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来到栖梧，他立于门外，停伫不前。

        就在这时，殿外一层层声浪由远及近通传女帝驾临，方才还哭着的众人敛住哀容，跪伏下去齐呼“陛下万岁”。那位天底下最尊贵之人，踩着嚎哭徐徐走来，凰月诸低着，只看得见她一点裙摆。

        她注意到他看向了脚趾，很快地笑了下。

        一遭被这样毫不吝啬地夸奖，凰月诸半信半疑，眼里却不由添了几分神采，鞠风来瞧了瞧窗外绿意盎然的庭院：“今儿天气好得很，咱们早些下学放风筝去。”这是意料之外的提议，凰月诸看着老师，不知要如何应答，那面容温和的女人却出了一个有点俏的笑容，“学习日日有，好天气可不是，要多晒太阳呀，不然骨会变脆的。”

        “殿下所言，虽还稚拙了些，但对文章的把握却已窥得其间真义，这是极难得的，学识可以慢慢积累，灵感却需得几分先天的禀赋，假以时日，殿下于学识一，必有所成，”说到这儿，她不由失笑，“我二儿子同你一般大，整天还在院里捉蛐蛐儿，到底还是女孩强些。”

        她盯着那个男人，不自觉地出了梁氏看到鲜血时的那般痴态来。

        “是卿恽吗？”那个熟悉的声音问，不多会儿，他看到凰凌世赤足跑了出来，更深重，她却只穿着单薄中衣，的双脚，因寒冷而泛出绯红颜色。

        拜师之日，她小心打量这位右相，和她想象中有所出入的是――她以为居高位的女人，会像自己的母亲那样，令人望而生畏，不敢近视。

        凰凌世有五个及笄之年的皇女，而皇储人选，至今仍待定夺。

        第一堂课，鞠风来约略问了问她读过哪些书，完了从案上挑了最薄的一本递与她，让她诵读一章，再说说感悟。凰月诸的知识都是零七八碎凑起来的，此时面对短短几列字，也读得磕磕绊绊，说起意思来，更是钝口拙腮不知所云，说罢未待老师指摘，自己就先涨红了脸。

        可她最后了尚书右仆的学生。

        葬礼继续进行，女帝独坐上首，眉微蹙，神色恹恹地注视着灵柩，看不出什么悲戚，仿佛只是对这满屋的哭声感到腻烦。直到近侍在她耳边低语了什么，她的眼眸骤然点亮，同时笑着回过去。凰月诸也顺着她的视线一望去。

        她的嗓音低回柔缓，像用指尖将一抹砂糖碾碎，那般细细沙沙的质地，“臣尚书右仆鞠风来，见过七殿下。”

        是因为自己生父只是个卑贱琴师吧，她黯然想到。

        凰铭鹿是他的学生。又看了几遍折子，他将其放入袖中，决定去见凰凌世。

        皇兄皇姐都是卿恽的学生，到了她，却被排除在外。

        上意高深莫测，底下的人们却已然按耐不住。有一天，卿恽在桌案上的奏折堆里，注意到了颇为不同的一则――那封奏折里夹着一截细细的草叶，似是有意引他去看，他抽出折子，打开，内容为参三皇女凰铭鹿私藏祭，诉者侍御史浦衡。

        那是凰月诸第一次见到那个蓝发碧眼的男人。

        而眼前人量不高，茶黑色的发细且薄，从阔袖里探出的腕子不足一握，浑上下都没什么饰物，穿着也素净，乍一看实在是不起眼，唯有那双琉璃珠子似的瞳仁，格外通透明亮，几乎不该生在眼角细纹渐生的中年人脸上。

        低微的琴师梁氏是可以“消失”的，尊荣无量的凤君崔颖亦保不住命。天神是如此喜怒无常，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若说谁人可渡这凶险难关，从天神残酷的指里求得生息……她想她或许找到了答案。

住，脊背绷紧，无论如何都挤不出眼泪。有人用力戳了戳她的肩胛骨：“七殿下，你得哭呐。”她压下不安，紧张地攥住手心，企图用痛觉激出泪来。

        她没有着丧服，而是一如既往地穿着醒目红衣。

        他从袖中掏出奏折，径直递与她，“臣今日来，有要事禀告，

        凰月诸姿态虔诚地行拜师之礼，心里却满溢着失望――她攒了很久的月例，上下打点找准时机拜见母皇，为的可不是拜入右相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