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徽侄子，徐卓君。”

        长久的寂静弥漫。

        奉天殿里，气氛一时凝滞古怪，是摄政王轻咳了一声，才冲掉了将要死掉般的寂静。

反驳，话都说到他这样了，反驳也是虚言妄言，也幸好这个林子葵到最后才出声发言，不然大家都不用说话了。

        他站在至高无上，冷森庄严的大殿上，是那么地高高在上，不可冒犯。和林子葵眼前的那个爱好亵，和他一起洗脚睡觉，爱吃他喂的东西的“娘子”，判若两人！

        还有考生说：“安得广厦千万间，大辟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

        这这句话要答得漂亮，不是个容易事。

        想起那始终没有出真面目的咳嗽声，林子葵忍不住悄悄一抬。

        “众贡生，为何考取功名？”

        跟着，梁公公的声音传彻大殿：“殿试结束，考生散场——”

        世上怎可能有如此相像之人！绝不可能，除非，萧照凌，便是……

        气氛扭转回来。

        如今邺朝真正的掌权者，还是摄政王萧复！

        小皇帝侧过，问梁洪：“梁公公，考生叫什么？”

        有考生说话了。

        林子葵站在第二排，一直没有出声。

        全天下都知晓，这幼帝乃是徐徽的外孙，太皇太后和摄政王，认为其才干得以担此大任，才宣旨让他坐上龙椅的。

        这咳嗽声极为耳熟，耳熟的，让他忍不住想要抬看一看。

        萧复……

        宇文煊的表情，当场就变了，视线不自觉地瞥向皇父。

        有考生：“穷则独善其，达则兼济天下，学生只有发达了，有了功名，才能兼济天下百姓。”

        林子葵眉眼低垂，站的笔直：“学生有冤要伸。文泰四年会试，同窗举人苏州人士黄枞，当街诗被冤枉下狱，被歹人毒死在顺天府。同一年，失踪数十上百生员，至今未寻到踪迹。”

        萧照凌……

        小皇帝：“既如此，徐卓君，徐党，当年的顺天府尹，或斩首罢黜，你如今站在皇殿试，还有何冤？”

        --

        ——摄政王萧复！

        隔着薄薄的叆叇，珠玉冕冠下，清晰的俊美侧颜，落入眼帘。

        可林子葵亦能感觉到，高位上坐着的皇帝、摄政王，似乎都在看自己。

        这皇里，说真话的少。

        他嘴微动，两个名字，呢喃在嘴间。

        林子葵知，若他不大声疾呼，洪就会将他淹没，他半点也不违心，说得堂堂正正，音声如钟。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考取功名，效忠陛下！”

        “你举劾一事，朕会命大理寺查明真相。朕的策问，还有哪位贡生要回答的？”

        这些人全都罪有应得。

        可死了几个坏人，官僚就变好了么？

        可那张脸，那脸……

        林子葵耳朵又动了一下。

        “林子葵，”小皇帝垂首望下去，“你所言可有依据，你可有冤屈要伸张？如何不公？”

        唯有这些刚录用的贡生，还有几分赤忱。

        所以林子葵出声回答：“天下不公，官僚腐败。学生考取功名，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可天下不公，百姓哀乎，万世不平！”

        梁公公：“新科会元，林子葵。”

        林子葵方才感觉口干燥，刚刚的殿试，让他现在脚步虚浮，用光了所有的气力！

        林子葵被推搡在人群里出奉天殿，他难以置信，忘记了礼仪，回过去确认，萧照凌朝他看了过来，如同墨线勾勒的眼，似有若无朝他钩了一下。

        “……有。”林子葵想起被斩的徐阁老，据说被成人彘，午门斩首的徐卓君，还有不知所踪的唐孟扬，被罢黜放逐的徐党……

        “学生没有冤，冤的是地下亡魂。学生替他们出声，宁鸣而死，不默而生。悠悠苍天，何薄于我？”

        所有贡生再次齐齐行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摄政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而林子葵居然在殿试当场，说中幼帝不敢再提、压在心底最想忘记的事。宇文煊不知该有多懊悔，问林子葵那句冤屈。

        他不知自己方才回答的话，让皇帝生气没有，但听他的声音，似乎不像是生气，他爱说实话，不讲虚言，每每总会控制不住自己，因为这点，害过自己。

        小皇帝一拍桌案：“何人如此大胆！”

        若有似无的视线，不知是谁，从高落下来，清晰地照在他的。

        纵观一圈，小皇帝问出第二殿试题。

        皇父神色晦暗不明。

        奉天殿再次陷入万籁俱寂。陛下好似问了一句废话，苦读十年诗书，便是为了那一乌纱帽，那一座黄金屋，官袍加，万民爱。

        宇文煊收回瞥见皇父的视线，只能声音艰难地说：“你指责徐卓君勾结顺天府尹，你可有半句虚言？”

        “生则亲安之。为天下百姓，为父母亲人。”

        “学生绝无半句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