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缓步后退，不知不觉，已退到桥上，桥后的长街是一条死路，她终将退无可退。

        呼喝声此起彼落，所有人都朝着冯瑛的方向追去。

        淑妃点了点，「我知了。」

        黑夜中，视线模糊不清，白日随可见的树木、假山湖石，现在看来都像是陷阱，每个阴暗，似是潜藏着想置她于死的敌人。她艰难地走着，沿着小，绕过盘错节的树，不知走了多久，一狭长的墙横断眼前，就在不远，矗立着通往天街的门，黄琉璃瓦歇山式彷彿漂浮在夜空之中。

        「快来，我们在等你……」

        有救了，前面就是啟祥门。

        这些幽魂是否也曾像她一样，被到走投无路，只求一死。

        腹中的孩子感应到她的情绪，轻轻动了几下。

        她加紧脚步，穿过门，到了连接前殿与内廷的天街。或许是佛祖庇佑，此刻门两侧并没有卫士看守。

        假如落在这些人手里，必定不得好死。

        孩子别怕，娘在这儿。

        漆黑的天际看不见后诸殿，只有一片鬼影幢幢的树木，还有风过树梢回盪的悲戚声响。这里明明是皇，视野里却空无一人，宛如她现在的境，孤立无援。

        天哪，千万别让他们伤害孩子。在夜里奔跑加上惊惧，她几乎不过气来。

        过往的情景，歷歷在目，她受皇上恩，殷殷期盼诞育皇子，以报君恩，如果上天允许，她愿以命换命，换得孩子一生周全。

        既然有了一线生机，无论如何艰难，她都该冒险一试。

        那名手执铁勾的老嫗缓缓靠近，她的眼眶凹陷，苍老的手背爬满皱纹，手中铁勾还沾着黑色血渍，是多少来不及出世的无辜婴孩所留下的。

        一名太监听见树丛中有动静，连忙大喊：「人在这边。」

        「今晚睿王爷在中当值，只要您向他求助，王爷一定能保您周全。」冯瑛环视四周，手持火炬的太监正步步进，「我去引开他们，您往北走，出了啟祥门向西走，尽就是睿王爷在中当值时留宿的内值房。」

        她轻抚下腹，柔声安抚与她血脉相连的胎儿。女子弱质，为母则刚。就算是豁出一切，她也要护住孩子。

        那是过去怨而死的幽魂吗？

        她转过弯，向西走向内值房……

        「冯瑛呢？你们对他作了甚么？」她问。

        「小的奉命前来，只要娘娘让小的带回婴胎，保证没有人会为难娘娘。」汪直说。

        冯瑛天真地向她挥别，朝着南边方向跑去，一路上刻意扰动花木，发出引人注意的声响。

        淑妃向后望，背后果然是长庚桥。桥下的内金水河自皇西北入，贯武英殿前，水弯了又弯，最后回守护城安危的筒子河。

        她昂首轻笑，向帝王陛下所驻的乾清拜了三拜，然后环抱肚腹，纵一跃，将自己拋向深不见底的金水河……

嗣有难，必然会援之以手。

        她最深刻的恐惧。

        「想去哪里啊，淑妃娘娘？」一个阴惻惻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淑妃踩着不稳的脚步向后退去。

        金水河里突然伸出一隻白色的手，冰冷无血色的手越伸越长，眼看就要抓到她的裙裾，淑妃吓得紧紧抱住护栏。

        淑妃双手护住腹，想尽办法拖延。

        相传曾有无数人因为难以承受中非人的凌，在此投河自尽。此刻的金水河映照着空中明月，恰似一条镜廊。

        淑妃俯低了子，朝着北方疾走。

        在她背后，承载着数代怨的长庚桥，忽传来奇异的温柔细语声。

        一阵透骨的冰寒窜下脊。淑妃猛然回，一名着大红织锦蟒衣的太监，后跟着几名型壮硕的侍卫朝她走来。就算四周黑暗难辨，她也认得那就是长安的侍监汪直――

        她原本仅是分低下的婢，偶然的机缘之下，受到皇上幸，进而有孕，怀皇嗣的她注定难以躲过后的妒恨猜忌。只是她不懂，为什么皇上会对万贵妃的滥权视而不见，连自己的骨血都不顾念。

        原来活人比鬼还可怕。

        「别想跑！」

        「娘娘，我去了，您自己多加小心。」

        她望向汪直扭曲的脸孔，再望向幽深的金水河。

        「你也是，」淑妃握了握冯瑛的手，「谢谢你。」

        --

        「一隻狗崽子罢了，给他一顿好打，自然就会听话。」汪直冷笑，「认命吧，娘娘，后是长庚桥，你是跑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