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仲鋆彷彿看出了她的心思，开口回：「在下屏退侍从，是想独自看看东关水。」

        原来如此。冰月点点。

        「这东关有甚么特别的吗？」冰月向着水门多瞧了几眼。

        接着来自北方的永乐朝新势力与建文朝的旧势力展开一场惨绝人寰的政治斗争，整座金陵城血成河，呼冤声震天作响。

        「春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该名男子手持摺扇，口里喃喃唸。

        冰月行了一礼，不置可否。

        金陵耆老总是避谈建文遗事。

        「原来是曲小姐，多有唐突，在下朱仲鋆。」

        清溪是秦淮河的支，秦淮河湍急，有所谓「无需用楫，未知横波急」，清溪则是缓慢安寧，水面平静无波。

        「后来呢？」冰月问着。

        「是不是快到淮清桥了，」冰月掀开珠帘，四周不见其他船舶，索走出船舱，坐到船来，「我上回看到桥边的粉荷都开了，我们去摘几支回家养在花池里。」

        原来他是韩王。

        「建文帝与和简太子一路南逃，最后在云南落脚，多年过后，建文帝决心要葬在太祖边，因而回归京城，和简太子则不然……」

        「说的是，在下疏忽了，」朱仲鋆又作了一揖，「还望小姐海涵。」

        冰月略为頷首，目送朱仲鋆执起长篙，稳稳地朝着前方来船划去，行出数尺，朱仲鋆忽地回，朝着冰月喊：「盼望有朝一日能再与小姐相见。」

        男子深深一揖。

        「公子夜安。」冰月頷首回礼。

        「当然，爹爹说朱家的人都不是甚么好东西。」冰月也有奇异的违和感，此时还说不上为什么。

        再抬起时，发现男子紧盯着她瞧，为了掩饰内心不安，她开口出父亲的官衔，「我姓曲，家父是江寧织造局郎中曲名海。」

        她曾约略从父兄对话中听过，韩王数月前与魏国公之女成婚，只是不知这位韩王为何不就藩地，而是长居金陵。

        昀筑在冰月畔轻声说：「小姐，我觉得这位韩王爷行止怪异。」

        「他了和尚，前往南方。」朱仲鋆缓缓来，「相传建文帝在皇陷落之际，原本打算自刎殉国，少监王鉞叩首进言，当年太祖缠绵病榻之时，曾留有一方宝匣，并交代近侍：『临大难，当发。』建文帝打开宝匣，发现内有剃刀、袈裟、渡牒、白银数十锭，以及中密的地图。大臣程济遂为建文帝剃度，建文帝穿上袈裟，带着和简太子由密出逃，接着搭船逃往南方。」

        「当年太祖病逝，皇太孙朱允炆继位，后称建文帝，」他说着说着，又望向前方，「但燕王朱棣覬覦大位，兴兵造反，他援引《皇明祖训》，自称为国『靖难』，以清君侧为旗号，长驱南下，最后攻入应天府，进南京皇。建文帝见事不可为，遂于中举火，与和简太子两人在数名忠心臣子的护卫下，由中地逃生，密的出口就是这座东关水门。」

水势渐趋平缓，小舟静悠悠地划过水面。

        「在下何其有幸，当此月夜，遇上瑶池仙子。」

        冰月向前远眺，在月色的映照下，不远停泊着一叶小舟，一名男子孤立在船，低若有所思。

        「曲小姐好雅兴，旷夜游河乘凉。」朱仲鋆说。

        --

        冰月驀地一怔，朱仲鋆这名字好熟悉，像是在哪儿听过，一时想不起来。不过这名男子沉稳有礼，衣饰华贵却不浮夸，一定是出官宦之家。

        「不，我是……」冰月言又止，心知自己不该和陌生男子攀谈，却又忍不住好奇，像他这样的贵公子怎会孤一人乘船。

        朱仲鋆叹了口气，转向冰月说：「我的家僕来了，为避免他们唐突佳人，请容在下先行离去。」

        冰月正答礼，远突然有人大喊，「韩王爷在前面！」

        四下无人，冰月有些不安，正想命人掉转船，摇曳的火光一照，那名男子被画舫上的角灯引，回过来瞧见了冰月。

        昀筑突然从船舱冒了出来，屈膝行礼，「公子万福，天色已晚，小姐若再不回府，定会遭到长辈责罚。」

        朱仲鋆面无奈之色，朝着声音来瞧去，数艘舟船往他的方向驶来，船上眾人高举着灯火，似在寻人。

        她这时才发现眼前的朱仲鋆面如冠玉，容貌甚是俊秀，只是眼尾有颗硃砂痣，添增几分阴柔之气。

        靖难之后，燕王朱棣登基，年号永乐。

        「哦？」冰月数着八个半月型水门，过去她路过此不下千回，从不知这段过往，她望着眼前的这名男子，好奇心压过了陌生的距离感，「那建文帝离开应天之后，又在何落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