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他早已知答案。

        果然是湖衣。

        「去吧。」他轻柔地覆起她的手。

        思念，犹如钝刀子切肤的凌迟，他不愿回想，思念她的时候，如何度过每一个无眠无尽的夜。

        或许还有硝烟的味……

        「那我咸若里的人呢？」湖衣焦急问。

        「王爷……」她怔怔地望着他，手中紧握着牙牌和板指，想说的话全梗在。

        是湖衣纤瘦的背影。

        她轻轻叹了口气，「为什么要追我？」

        「还好你没事。」他轻声地说。

        他快步向前。

        他自怀中取出一物，交握在她手中，「这是出的牙牌，只要挨到卯时正，门就开了。」

        湖衣忘情地贴上他的，朱玹回吻她，如同糖蜜滴落在尖，那滋味不全然是蜜，甜美之后，是求而不得的痛楚，和一丝铁锈的味，代表着鲜血与死亡。

        朱玹转过她的肩膀，好让她正面对着他，她的神色阴鬱，眼下有着和他一样因无眠而生的暗影。

        他所能的只有成全。

        他脱下指间的古玉板指，和牙牌一起握在她的手心里，「这是我随之物，若是途中需要花费，你就拿去换些银钱。」

        「我……」湖衣嚅囁着，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要出。」她说得坚决。

        真的丝毫不留恋？这句话差点脱口而出，但他忍住了。

        纷乱的脚步声打破周围沉静，两人连忙退开，就在不远，副统领刘熙率领一队禁军朝他们奔来。

        湖衣却没有丝毫停步之意，反倒一路闯过西长房。

        即便这代表分离，就像不同的水，途中偶然纵横交错，最终还是要各自奔入海。

        --

        一旦她下定决心，出手就是如此决绝。

        「你想怎么出？」

        「我思念你。」他回答。

        「西司的人是你杀的吗？」他问。

        从歛禧门到保泰门，朱玹在西长房前佇足，思索着是否要调派禁军全面搜寻，竟然瞥见了前方闪过藕荷色衣袂的一角。

        朱玹命其馀禁军留守，自己顺着她的脚印，沿路追寻她的影。

        她点了点，既是惊讶又是感激。

        风暴将起，朱玹早有不祥的预感，从朝臣的议论和信件中得知，诸王中覬覦储位之人正蠢蠢动，万贵妃也在暗中布署，此刻他必须将她推得越远越好，至少在乱局平息以前，他愿倾尽所有来换取她的平安。

        「杀得好，」他低廝磨她的发丝，在她耳边絮语：「我看见尸首了，下回记得刺了人以后还得旋转刀柄，才会刺得深。」

        究竟发生何事，湖衣现在何？

令他们暂时将那女监禁在西司，但是死者色心大起，企图染指，反遭刺杀。

        他怔怔地望着她，御突然暗了下来，像是乌云掩蔽了月光，高墙的阴影慢慢吞噬了她，朱玹加快脚步，一口气跃上前去，一把将她揽住。

        「统领，万贵妃闯入清寧院纵火，」刘熙上前奏报，「火势蔓延迅速，唯恐延烧到清寧和三大殿。」

        「你想回金陵？」他问。

        「不会，无论如何皇上都不会难为自己的叔父。」自欺欺人后，他笑得淡然，「有朝一日，我会去金陵瞧你。」

        「我要去寻我的父母。」她双眼低垂，有暗搅动她刻意偽装的疏离。

        她企图挣脱他的环抱，他丝毫不动，她挣扎个几回，便放弃了。

        她自当回到温柔的江南水乡，不是待在连吐息都着血腥味的修罗场。

        「你先到值房暂待，卯时鐘一响，便往玄武门走，将牙牌交给门卫，说你是年满放还的女，他们就会放行。出以后，你到长安大街上雇辆车，约莫十天路程就可以返抵金陵。」

        她忽然紧紧拥住他，坚定地说：「湖衣会在莫愁湖畔日夜相候，还望王爷勿忘此言。」

        「别跑，是我！」朱玹高喊。

        他检视尸首颈间那致命的一刀，伤口乾净俐落，代表行兇者下手丝毫没有犹豫。

        「对，是我杀的。」她也不回，话音中带着刻意的冷淡。

        硝烟？

        「你上有钱吗？」他问。

        三个月前，她从皇帝寝出逃，那时她拚上命也要离开这座紫禁城，如今依然。或许自他与她在御路相遇的一剎，就注定两人往后的纠结缠绕，无法分离。

        「你想去哪里？」他低声问。

        湖衣一怔，听不出他真正的意思。

        他捧起她的脸，「只要一息尚存，此诺必践。」

        他随即奔出西司搜寻，就在屋外东侧窗边，发现了几枚小小的血脚印。

        「我……」她别开，故意不和他对望。

        那时湖衣用匕首刺向黑熊时，也未曾迟疑。

        她以沉默来回避问题，想挣脱他的双臂，可他不让，两人紧贴的躯唤醒了某些记忆，密林中的一夜缠绵。

        她默默无语，过了半晌才又开口，「如此……皇上不会怪罪王爷吗？」

        「你想去哪里？」他加重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