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眼。

李夫人追循田婀娜视线回首后方，从她后那班娘子军影间隙望出去，街上行人探探脑看八卦。

她好歹是个将军，人前与女争口，实属掉价，便收刀还鞘。

“哼，就听你能扯出什么歪理。”

田婀娜吩咐葛子好生款待李夫人手下，便替李夫人引路。

李夫人进得田婀娜房间，迎面扑来一阵芳菲，是窗外拂入微风，和着檀香，香气清幽不腻，抚人心脾。早在大厅敲响云板后，厨房便送来点心，绣阁丫鬟早已摆好盘碟，也煮水以待，李夫人到时火候恰好。

田婀娜那厢沏茶，李夫人打量屋内，窗明几净，一尘不染。墙上悬外江山图，画里山水壮丽，鹰飞长空，是她素日熟悉的边彊风光。屋里用多属漆竹，朴素雅致，瓷瓶鲜花旁，点缀两个泥人娃娃，似是她关中老家样式，看了亲切。

田婀娜沏好茶，奉与李夫人。

李夫人接茶并不吃，声：“有话直说，怎地你狐媚不算罪过？”

田婀娜垂手侍立，：“将军，花娘以卖笑为业，狐媚客人乃是本份。若是一本正经端着，青楼行院先轰我们出去，往街上喝西北风了。”

李夫人无话反驳，举杯吃口茶掩饰。茶汤入口，她虽不谙此，仓促间也尝出不同一般的甘冽滋味。

田婀娜又：“不过将军放心，家与镇西伯未曾沾。”

李夫人将细瓷茶杯重重放回几上，当的一声。

“当我傻子？男人进了烟花寨，纳大把钱钞，难就为摸摸小手，盖大被话家常？”

田婀娜笑：“好教将军知晓，青楼惯例，花娘与客人几次相会，不过吃酒。这事家敢对天赌咒。”

“……哼，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李夫人声气虽，心中其实已不如初来乍到时的悍恨。

她在京城沉寂，好似龙困浅滩，难得碰上田婀娜，牢记自家功勳，尽有奉承避祸之嫌，终究不能不生出一些知己之感。

何况小姑娘面对兵阵仗，自始至终方寸不乱，合她脾胃。若是情敌皆是郑素素这等徒有美貌的脚虾，只会教她对丈夫移情别恋这事更加不快。

田婀娜敛衽正容：“家贱籍烟花，生死全在将军一念间，只是将军这么，不值当。”

“这倒奇了，发落你说得上什么值当不值当？”

“将军，天香阁乃教坊司开设，教坊司隶属礼。”

“哦，怎么着，想拿礼压我？”

田婀娜摇，“近年征战，连同将军在内，一批出关中的将领战功赫赫，受今上重用，风正盛。家一介贱籍女子，生死荣辱不值一提，礼不会为此便与将军认真计较。”

“那你提它作啥？”

田婀娜：“礼虽则未必与将军叫板，自家地盘教人侵门踏，哪能不恼？梁子再小，到底结下了，里那帮文官成日念叨礼仪规矩，对违礼之事更加记仇。自古朝中有人好办事，将军等关中武将刚刚崛起，当务之急莫过于在朝堂立稳脚，正是广结善缘时候，因细故结怨，太不值当。”

李夫人不料娼也谈论朝事，起先出于好奇聆听，原本不过听个新鲜，及至田婀娜说得是，便听住了。

田婀娜续：“其次，朝廷武将以关内一派为大，现今今上重将军等关中出将领，他们必要扳回一城。军功上扳不倒将军，便从私行下手。比如将军打砸红袖班，可以算倚势欺民；动了官院，那便是连它后的官府都不放在眼里。这些把柄证据确凿，虽因此刻将军夫妇圣眷正隆，一时派不上用场，他们也可伺机而动，留待往后一并算帐。”

李夫人沉半晌，转眼觑向田婀娜，冷笑：“小姑娘心计可以啊，先礼后兵。甜言蜜语笼络人，再讲利害干系，双齐下拘住我。行，我不明着找你麻烦，省得开罪礼，我走教坊司的路子，让教坊使整治你。”说完，她抄起茶杯咕嘟咕嘟吃茶。

田婀娜浅笑，“请将军也尝尝茶果。”

李夫人瞪眼问：“我要整治你了，你当真不怕？”

田婀娜笑：“女子从军，挨受的冷话冷眼冷箭必然数十倍于男子。将军能杀出一条血路，晋升至将领，不消说才干过人，论情，若是睚眦必报，专顾记仇，也无法统御兵卒，挣到如今地位。”

那天，天香阁门前街上，挤满看热闹民众，他们侧耳等待阁里传出打砸哭闹声。好一会儿，阁里只听到葛子等下人在大厅招待娘子军。众人等啊等，终于厅里娘子军纷纷起，列成左右两队出来了。不多时，李夫人也步出天香阁，神色居然是平缓的。再一瞧，田婀娜陪在李夫人侧相送，衣妆齐整，发鬓一丝未乱，分明不曾挨揍吃苦。两人临到分别，不知说了什么，李夫人居然安似地拍了拍田婀娜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