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或许是他在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人，然而几乎每个见到他的人都跟他说李伯不是他的父亲。

许是你还未曾用这样的语气同他说过话，柔的僵陷在指里，他停下动作，眉眼越掩越深，握在你腰上的手轻蜷了一下，缓缓松开了。

他重新轻轻拥住你，细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不知在回复前半句，还是后半句。

他离开季家后，你过许多关于他的梦，最多的，是你下课后穿过大片大片绚烂盛开的玫瑰，看见瘦弱的小男孩举着剪子站在阳光下剪枯萎病烂的花枝。

你摸到座位旁的调整按钮，放倒靠背，揽住他的脖子一起向后倒去。及腰长发散落在黑色背椅和后座地毯上，细碎金色阳光洒在细的发丝间，犹如一顺的亮色丝线。

你看着他红的、动作细微的双，又想起隐藏在里面那骇人的伤口，沉默良久，平静问，“不疼吗？”

佣仆在窗后窃窃私语，说这孩子被李伯打傻了，估计血干了才知喊痛。

你抽出手指一看，洁白指节上果不其然布着丝丝缕缕的红色血，齿关开合间，隐隐可见里侧半条染得鲜红。

可你那时候太年幼，还不能明白那些过往和那些无心之语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如今看来，是他未曾建起就已崩塌的人格。

在其他孩子随心所享受父母爱的童年，你的小猫日夜面对的是一扇长锁的门和一个对待他像对待物件的老，被一个干巴巴的醉酒老子辱骂殴打，比他的一日三餐还来得规律频繁。

你去他上沾染的血，安抚地亲吻在他嘴角，“你乖一点。”

李伯死后，他被人从山里那间屋子带出来，凛冬寒月，穿着不合的破旧单衣，在外的肤上伤痕如鳞，好几青紫胀未消，一眼就知是才添的新伤。

他是被捡回来的。他的父母生了他，却不要他，而是把他像垃圾一样扔了。

鲜血像活物一样过他毫无血色的细小手臂，啪嗒滴入泥土消失不见，只在臂上留下一蜿蜒至肘的、醒目的血痕。

入柔的指进进出出，你能清楚感受到伤口舐过指时别样的感。

“别伤到自己。”

他以前就不知如何照顾自己，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竟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声音轻飘飘的没有重量，落在他耳里，却仿佛带了某种不可违背的魔力，瞬间勾住了他的目光。他抬起脸，辉光瞬间穿过长睫，映入漆黑瞳仁，你仿佛看见了一堆暗黑焦炭中猛然燃开了簇簇不灭的火星。

“阿荼，”你看着面前一声不吭的男人，几不可察地轻叹了一声，指尖划过他深刻的眉骨，看见他眼下圆的眼珠慌乱地动了几下。

在季家时，有次修枝剪不小心划伤了他的手臂，他也只是站着任伤口往下淌血，不哭不闹，察觉不到痛苦似的，举着大剪刀继续尽职尽责地当他的花匠。

劲瘦腰挤入间，你只得抬起，虚虚挂在他腰侧，裙子落至，两条雪白的长贴在黑色衬衫上，他偷偷看了你一眼，然后小心翼翼握住，在细

于是他也从来没把自己当一个人看待过。

自始至终，没有谁告诉过他，他是一个“人”，也没有谁像对待一个人一样对待他。

季荼和其他孩子不一样，这点你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就明白。至少在此之前，你从来没有在一个人上看到过那么多可怖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