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我

        长筵酣。

        和之前并无二样，仍是灯火淫泆，酣歌恒舞。满朝显贵，酒已至肺腑，不乏酩酊大醉之人，意到酒深处，载歌载舞同乐。几两酒而已，就可以让人人闭目塞聪，叫他们根本不知道，有些人曾离开过宴会，更绝不会知道——不久前，这座贯虹殿之外，风急雨急。

        他们耳中只听得云起雪飞，哪闻窗外阑风伏雨。

        这映与煌煌大殿的芸芸糜景，歌舞升平，又何尝不是枯株朽木中的片片落叶。

        可。今夜风雨，真的……就这么停了吗？

        回到筵上的闻惟德，身旁再无佳人相伴。而在他对面，泰然坐着的，是一位刚来筵上、全身雪衣的青年太傅。察觉到什么，太傅端起杯盏隔空一杯温酒相见。就仿佛刚才在贯虹殿外，挟北境部众性命与他兵戎相见的，并不是他。

        闻惟德置若罔闻，看回自己盏中，涟漪不起，密云不雨。

        忽地，乐声渐弱下去，取而代之的鼓声渐隆，震地人心动颤。众人皆放下杯盏，看向王台。

        只见一身劲装的五皇女，披甲带胄，飒爽走出来，对着王座上的陛下……只屈起一条腿来，半跪下去。就像一串名贵的珠宝被扔入平静的湖面，不说引起轩然大波，也叫满座哗惊。

        就算是贵为皇女，面对皇帝陛下，无赐无赦，也当行五体跪拜大礼。然而五皇女却竟敢只半跪——可一时间，别说呵斥治罪，庭杖罚惩了，就连大侍礼官和宫监都没有一个对此有异议的。

        “父皇在上，儿臣为父皇准备了一份礼物，祈愿父皇无恙无疾……”

        五皇女话音刚落，在她身后被推上来的一样物事滑下幕面，露出一面极为奢华的山水屏风。那山水屏风上，知什么工艺，并非刺绣，也非幻术，栩栩如生，其上的云水山林，都真切地犹如实景，几乎就是缩小了一些而已、活灵灵的展与人的眼前。

        而更为精妙的是，其上令人眼花缭乱的画样，若以绝对正面其上——比如王座上那个角度位置去看，就会发现那并不是普通的山水，而是一张疆域舆图。

        但这张地图，显然并不只是北旵的疆域。

        仔细一看，十小国竟是一有一多半的地域，全都被划入北旵囊中。至于那些塞外遗族的领地，也全部被收入疆下。

        在阻挡北旵对外扩张的那一道天堑，洑江……也同样被纳入疆域之中。在这张版图之上，这条洑江成为了北旵的疆域中心，蜿蜒犹如一条龙。而洑江的龙首昂扬之处，拱卫出的山关，正是她麾下天蛾军的大本营。

        屏风的顶栏之上——只雕纂了两个字为屏风名题名。

        『舍我』

        看到这里，一些人已然开始心惊肉跳起来。

        这哪是什么礼物，朝深处稍微说一点，这就是委婉的逼宫。

        这屏风的全名，哪是什么“舍我”。

        不少人的目光都看在那条洑江之上。洑江，洑水。连起来，那就是……

        ——『舍我复谁』

        除了我，你还能选谁？

        这张将北旵疆域扩张了三分之一还多的疆图，并不只是她势不可遏的傲慢，也不只是是今天不对陛下行跪拜大礼的资本，是她麾下天蛾军重甲兵的五万刀枪，也是她图穷匕见的一把匕首。

        她已有自信她可以为北旵扩疆至当如此版图，可若反过来，若陛下舍弃她——

        此刻，谁也不敢继续深想。

        然而，此时听到这里的和悠，却不得不联想到五皇女后半句的“祈愿父皇无恙无疾”。

        你如她所愿，就是无恙无疾。

        那逆她所想，就是无疾而终。

        这一刻，在场众人，哪怕没有看懂这张屏风深意的，也都察觉到了一丝丝诡异的气氛，刚才酣入腹肠的酒水，登时醒了大半。

        “哈哈……朕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