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 玉齑金舟
————
————
————
“正月不娶亲,腊月不嫁女”。婚期定在二月初,你是挺高兴的。一则,年节气氛尚存,亲朋还算得空; 二则,青黄不接的月份,不用太过靡费。所谓金陵士大夫家嚼齑菜“响动十里人”,倒未必味美,实在是除了咸菜帮子,时鲜菜蔬太少。能吃上一口反季节拍黄瓜,确实要赋句“盘中顿觉有光辉”以贺。
婚宴的酒水,订了三合楼。主菜多是场面大菜,约好了樊楼的庖厨入府掌勺。辅菜果饮由府内司厨备制。小食和干果自然来自曹记。几番斟酌,又聘些四司六局的人手掌看,筵单大致定下了前菜四行,下酒八盏。四行有:缕金香药,乐仙干果子,雕花蜜煎,砌香咸酸。八盏有:鲈鱼切脍、炒鲈鱼衬汤; 鸳鸯煠肚、碧涧羹; 花炊鹌子、桂圆白腰子; 羊舌签、奶房玉蕊羮; 水晶脍、乳羊旋鲊; 洗手蟹、鹅肫掌汤齑; 明虾蛤蜊生、蜜渍梅花; 酥黄独、酒煮玉蕈。另有插食四样,厨劝酒四味。
冬季的鲜蔬金贵,神侯府便在夏末扩建了冰窖还有京郊田庄的地热暖棚。田庄内多种了几棚子撒佛花、韭黄、白苣、黄瓜、菘菜、兰芽等等。堆肥的原料嘛……总之,自庄上回来,你锁屋里洗了大半天。按俗礼,亲迎前你和无情最好别居不见。江湖人没那么多讲究,世叔说等师父到了汴京再回避不迟。
眼下,你坐在府内厨房。十粒花生米排在木桌上,一会儿排成个一字,一会儿排成个人字。看了眼香漏,已经是酉初一刻。
“铁手师兄该回来了吧?”
“快了吧。田庄送来的螃蟹再养着就瘦了,二爷说今天要亲自做一道螃蟹酿枨。” 厨娘嫂子一边烧灶一边回。
左手边三个黑釉坛子飘着发酵的酸香,闻起来似乎非常对味了。等你实在忍不住,又切了四个干茱萸往一个坛子里泡,终于看到了熟悉的竹帽。
“铁手师兄!”你站起来,使劲挥手。
“啊?” 铁手一看那些坛子,下意识慢了脚步捂了胃。
“这次的泡菜我加大了盐和糖份量,还用了月牙儿做的密封箱子,加了好几样果碎提香呢!” 又看了眼他捂在胃上的手,你不好意思地揪了揪发尾,补了句:“我已经吃三天了,这次保准没事儿。”
铁手解了帽子,从每个坛子都夹出一节豇豆和一片菘菜,尝了尝,点评道:“最左边用糟淮白鱼露,糖比上次多了,确实更鲜美甘醇。中间的果香更浓,但时日略短,菘菜不够软。最右加量的茱萸甚妙,辛香爽辣。若食之无恙,左右之属可以入宴。”
你乐得蹦跶,快没大没小拍他一掌:“谢谢铁手师兄! 你说的可比月牙儿实在多了。只要不太糟糕,他就只会说【你为这道菜花了这么多心思,我又怎会不喜欢】。”
铁手温和一笑,“大师兄说也是实在话。只要是小师妹的心意,酸咸苦辣,各具风味。”
说着说着,你在厨房打起下手。虽然被他们打过趣,你确实没特地计划什么新娘课程。只是想想今后不是一个人囫囵过日子了,学几个家常菜功夫菜还是顶要紧的。厨房里泡了一段日子,你的刀工见涨(毕竟有底子),炸个栀子花、熬个莲花羹栗子粥,不在话下(毕竟不需多少啥火候经验),和个面做起冷淘炊饼,也有模有样。
今日随着铁手你又学了一遍蟹酿枨、蟹黄包,端到小饭厅后,听着世叔师兄们的调侃,看笼屉内成品被一扫而光。秋后定案的时节,难得人多。厨娘和厨丁常夸及府里宽厚,有时还感叹技痒,平常也就烹调仆从的伙食,主家人齐开大席还真没几次,不少菜还让铁手师兄包了圆。
大捕头,今天仍旧没赶上饭点。这些日子,出远门查案少了,卷宗反倒堆积得最多。神侯府地位特殊,直属官家,办的是御案要案疑案,与六扇门协理缉捕、鞫谳、刑诀,很多时候不受制于各寺台部司。只秋后案子都需勘结圆备,送官家复审。圣裁不定的部分,还会被转至大理寺和刑部咨议。
昃食宵衣,无情忙着汇总案情,又是查遗补缺,又是检法用条,擦了黑回来,也多半埋身小楼书房,继续笔走龙蛇。你知道他有冬至前的死日子卡着,也不好多劝。
你陪着大家吃了点,金剑银剑都过来了,直到散了夕食,还不见无情出小楼。叹了口气,你拎了食盒往他院里走。
小楼里灯火通明。书案上堆了两摞卷宗,一罩蜡灯。案侧两树灯架,点满了油芯,映亮半墙的华夷海舆图和书柜。食盒放在茶案时,无情握着两个册子,从二楼的书架飘然落地。
“得亏蒸笼还留了两份,不然今秋最后一批膏蟹,你只能见着壳了。” 你一边摆开碟盏杯筷,一边凶他。
“是我不好。有个案子的鞫谳录记庞杂,理到中途,不好停下来。” 他歉意一笑,把册子搁在书案上,往茶案踱。
你放下碟盘过去扶。他自自然然把左臂倚过来, 揉了揉眉心,舒展了肃穆大半日的面庞,看到摆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