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华公主矜持地并不言语，女皇待人一向和颜悦色，对熟悉的小辈更加亲切，招了招手：“延泽，正好有盘残棋，你过来看看怎么解。”

        “是。”崔昭依言上前，跪坐女皇边。

        可惜，王公子不怎么领情，好好一个青年才俊，从此消极怠工，叁十出活活把自己闷死了。

        公主不是柿子，尾风便狂扫驸裴珣，只是裴中丞的人品着实不错，私下里无数人惋惜，裴珣尚主固然妻贵夫荣，但更像是来还上辈子命里欠的债。

        “我是个最没用的闲人，只能陪阿娘说笑玩乐。”玉华公主叹了口气，“阿娘有正事，儿先出去走走，闷得很。”

        君心从来难测，寻常官员面圣，即便有成竹，也难免存着一丝扎战战兢兢。年轻官员多的是不知天高地厚，敢在君王跟前表演年少气盛的却也不多，但凡能到沉稳如常的，不是有大出息，就是能出大篓子。

        “善慧，不认识七郎了？”女皇，“说来你们同一日生，还一起办过生辰，母亲那阵子不好，还是特地来看过一回。”

        女皇没注意他须臾的不自在，见棋盘上不知何时多一粒子，盘活了死局

        内六局女众多，女皇边从不缺使唤的女子，能在御前那么自在的却少。

        女皇嘱咐：“不许贪凉，小心地。”

        “阿娘，我是吓了一。”她轻抚口，声，“先时还不高兴，大好的休沐日，一个又一个要来烦扰，如今见七郎一表人才，倒也不算亏。这幸而是在阿娘里，出去遇上，我怕还认不得，要问是哪位官人呢。”

        那女子直起，秾艳的眉目与女皇五分肖似，明丽中更多妩媚之态。她的份不言而喻，自然是大公主，封号玉华的王清宁。

        “臣崔昭，请圣人安、殿下安。”

        面上看，很过得去了。即便王家也觉得不错，这是圣人要接着用王公子的意思嘛。说句实话，公主媳妇，心不大的都吃不消。

        来人若不是崔昭，凭那恭敬而无拘束的姿态，玉华公主会立刻把他归入“也许会有出息”的类型。但一想到是崔昭，只看他温文尔雅的模样，她心底油然而生一难以言表的怪异。

        玉华公主眉心微蹙，仿佛遇上了无法理解的难题，打量许久也没看出个究竟，倒是把女皇看笑了。

引来外官入内，她也恍若未闻。

        女皇指一旁自来了人就不再开口的说书小女，好笑：“你一人，可抵她们叁个。”

        玉华公主由人扶起，轻薄裙衫显了微隆的小腹，孕期进入五个月，纤细的腰逐渐显怀，她小心翼翼，旁人更不敢懈怠。等一行人的影消失于屏风后，崔昭闭了闭眼睛，视野里漫漫的血色一闪而逝。

        二十多年前的事，路都不会走，哪能记得？不提那回合宴的后果，差点叫人以为崔、王定了娃娃亲，略长大一些玉华就为此气恼得要命，单方面看崔昭不顺眼。这会儿讨厌的家伙人模狗样地回京来，亲妈却在缅怀亲外婆，千万不能没眼色，玉华公主郁闷地忍了。

        皇家也光棍，你想摇摆，我替你决定，靖王直接带宗正宜昌县公上门，收婚书、办和离，一气呵成，又为王家牵引另一门婚事，也是上京品貌皆有声名的淑女。

        崔昭以为是当值的舍人，不由自主扫去一眼。

        驸、王夫可以为官参政，皇夫及其家族子弟却要受限，王家尚主的公子也是家中新星，尚主是锦上添花，赔上自己的兄弟一辈子前途却极不划算。

        因是前夫之女，政事堂不允玉华公主改姓，彻底断绝了她继承帝国的资格。按说玉华公主的份有些尴尬：是王氏女，却与本家疏远，由皇夫裴彧一手教养；是天子女、东姊，深得圣，却不姓李。当下后无主，东无妇，内眷朝觐便以公主为首，不少守旧老臣颇有微词。

        女皇初封齐国公主，待一对兄姊为储位争斗得两败俱伤，相继被废，又从公主改封为齐王。明帝同时昭告天下，预备次年禅位幼女，即便没走封太女的程，齐王也成为了事实上的储君。

        玉华公主背了弹章满，一贯不当回事，甩一甩只当不存在，再不济就入找母亲哭诉。女皇别的方面毫无疑问是合格的守成之君，唯独护短一点像极以不讲理闻名的舅舅，谁女儿的霉她就找谁的麻烦。

        崔昭远在千里之外，自然不清楚那么多，他一看清脸就遗憾地收回目光，躬向天家母女行礼。

        “儿晓得。”